国公府老夫人出身大长公主府,便是今上按着辈分也得唤一声姑姑,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圈一等一的贵女,谁人见到她不是交口称赞。
如今当起了国公府的老封君,又有自己的俸禄、封邑,眼光甚是超前,对待女儿们力求舒心。旁人家里教导闺女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夫人却说读书明理,姑娘们到了年纪便请了塾师来家里授课,一应读些《女戒》、《三从四德》,还拿了《贤女传》、《红玉集》来教。
都是些前朝女子果断刚强,独当一面的故事典籍,一面则柔,一面成刚。教导人该外柔内刚,气度通达,知道老太太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府里小姐们有心的无不往那方面用力。
沈清柔最是其中翘楚,在老夫人面前装乖卖痴,敢喜敢怒,下了学每每先到老夫人院子里来请安,将其他人甩开一大截。
沈清芸拉住孟玉拆咬耳朵,如今天冷,以往每日授课三个时辰,现在减成两个。下学之后正巧到老夫人房里用中饭。
等到沈清芸跟孟玉拆到了,方才从抄手游廊出来,屋里已是笑语阵阵。沈清柔妙语连珠,逗的老夫人前仰后合,搂着她直叫猴儿。
门外的丫头捞起帘子,请了姑娘们进去,沈清柔正趴在老夫人耳边说话,一张芙蓉面笑语盈盈。孟玉拆解下斗篷递给一旁的小丫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驱寒。
一旁的琥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着去,孟玉拆便起身随着她去了耳房。琥珀将孟玉拆拉到炕上坐,将针奁篓子取出来,小几上摆着纸墨。
琥珀笑着取水化墨,“前儿去姑娘院子找孟妈妈,白露妹妹那一手好鲜亮的活计。我倒是瞧上她手里的鞋样子,说是姑娘亲自描的,我这里斗胆劳动姑娘给我描几幅花样。正巧我给老夫人做抹额,缺新鲜样子,便求来了。”
孟玉拆还当是什么事情,笑微微道:“什么大事儿,这有何难。”
孟玉拆自小跟在孟长贤身边开的蒙,孟长贤好歹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教她绰绰有余。孟玉拆喜欢书画,她也有这个天分,几年下来画工了得。
便是孟长贤在世时也说,若是正经培养她出来,三十年后又是一代画圣也不一定。叫沈仪听见,笑他自卖自夸,这些对孟玉拆已经是前世的记忆了。
可是父母总是特殊的存在,轻易不可或忘,拿起画笔便想起父亲将她抱在腿上,一笔一划教她练字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不免淡了些。
琥珀坐在小几对面,挑篮子里的布料,没有察觉她低落的情绪,笑道:“姑娘屋里挂的那副《听雪图》,我瞧着真真栩栩如生,听白露说是姑娘画的,倒唬我一跳。姑娘大家手笔,倒给我描花样子,在这里真心谢过。”
孟玉拆收拾好心情,手上行云流水,几笔便勾勒出一朵浓艳艳的牡丹花,细微之处足以以假乱真,笑道:“既然承了我的情,好歹姐姐得空给我绣一方帕子,那才是道谢呢。”
琥珀目光带着欣赏,便是她这门外汉也瞧得出孟玉拆确实精攻画道,看的津津有味,观人作画都是一种享受。
“不值当什么,姑娘不嫌弃,一方帕子我还是有的。等到姑娘们不去学堂了,我还有得麻烦姑娘呢。”
孟玉拆留了一点心,有些疑惑,“我这才入学堂不到一月,怕是还早着出来呢。”她还记得前世,姑娘们有的都订了亲,直到关在房里绣嫁衣,才没有去学堂。
老夫人还是很乐意孙女儿们多读点书的,不去学堂就是要嫁人了,那时候哪有机会什么请教不请教。
琥珀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放下手里的活计,道:“我都忘了,还没跟姑娘们提。前儿几位夫人说是姑娘们都大了,这女孩子不止要会读书,还要会管家,人情往来、接人待物,算账,笼笼总总的一大堆。大姑娘都十四了,连最小的六姑娘也十二了,该学了,是以便叫散了学堂,学些人情世故,往后总有好处。”
孟玉拆听的眉头微蹙,前世并没有这些事情,她回来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做,竟然还有了改变。又或者不是她这里出了岔子,只是舅母们思想变了。
琥珀仍道:“我瞧着那些书看不看都一个样,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见书本对人的影响大不过本性。不若姐妹们一处,更好玩呢。”
孟玉拆也没空细想琥珀的话,笑了笑,“是这个理。”
陪着老夫人用完饭,几位夫人点完卯,回了各院子。沈清芸拉着孟玉拆要去她院子里,孟玉拆便叫谷雨回去告一声儿,她晚些回去。
沈清芸住的院子在西园进门不远的地方,两扇雕漆的红木大门。进门两道游廊环抱,廊下挂着鸟笼子,养着些画眉、鹦鹉,叽叽喳喳,见她俩进来,一叠声的喊‘姑娘’‘姑娘’。
孟玉拆瞧的有趣儿,立在廊下,取了米粒逗弄那红嘴绿毛的鹦鹉说话。她微微仰头,脸庞线条精致柔润,眸如点漆,明眸善睐。
刚进妹妹院子的三少爷沈珲抬步跨进来,就看见立在红柱绿瓦下的精致少女,人物景物相得益彰,美的像是一幅画。被她的笑晃了眼,一时看的痴了。
沈清芸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两步跳下来,笑道:“这是我三哥今年送我的生辰礼,说是海外运来的,一点杂毛都没有,好看罢。”
孟玉拆没养过猫猫狗狗的东西,顺了顺猫儿雪白柔软的毛发,“好看。”
沈珲跟在梦里似的,颠儿着脚走进来,笑着开口,“表妹若喜欢,下次遇见了,我也送你一只。”
两位姑娘闻声望去,沈珲近距离看清孟玉拆的脸,心里不知怎么更加热乎了些。孟玉拆刚进府的时候虽见过,不过匆匆一瞥,如今才发现刚进门的表妹如此乖巧可人,又生的貌美。
沈清芸见是嫡亲哥哥来了,兴高采烈,笑着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沈珲提起右手,不经意瞧了孟玉拆一眼,听她喊了一声表哥,便退后一步,笑道:“你上次不是叫我给你带香盒,喏,今儿从府学回来买的,竹根子扣的。这个是寿桃样的,还有金元宝样的,我想你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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