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的家乡有一个习俗,就是在孩子出生那天一定要在门前的树下埋下一坛酒,等孩子娶亲或者出嫁时,这坛酒便是父母对儿女最好的贺礼。
他用血肉模糊的手小心翼翼扒开酒盖子,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顺着瓶口游荡出来,清澈的酒水在酒坛里摇摇晃晃,倒映着满天的大雪,还有他红了的眼。
在记忆里,他的母亲是个谁都已经欺负的女人,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一天到晚带着他在这寂静的冷宫里四处逃窜,躲着那些希望被打碎,早已经神志不清的疯子们。哪怕是宫婢也好,只要他们不高兴,日子过得不说,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们母子俩一脚。
而那时还懵懵懂懂的他只能蜷缩起手脚尽量躲在母亲的怀里,无辜又惊恐的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用拳脚在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身上发泄。
而这时,母亲就会用那双早已变得粗糙的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用嘶哑又破碎的声音告诉他,“都是梦,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他闭上眼,纵使耳边满是污言秽语,再醒来看到的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母亲,没有那些面目狰狞的宫婢,也没用恐怖的拳打脚踢,只有喜欢对他笑的母亲,会用一双纤细却永远安全的臂膀,一直护着他。
若是没有接触过光明,一直待在黑暗里,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黑暗的,根本不会去憧憬光明。
可他偏偏接触到,也憧憬了。
个普通的冬日,刚下过雪,躲了两夜的太阳暖炉一样照着大地,他穿着秋日单薄的衣服蹲在高高的墙头上,仰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努力汲取太阳的热量,妄想让自己暖和一些。
那时候的母亲穿着初秋的衣服到处帮人洗衣服,粗糙的手裂满了口子,有时起床伤口的血会将皮肉与被子黏在一起。而就算母亲这么拼命,他们还是连饭都吃不饱,五岁的他整天穿着短一截的裤子缩在冷宫的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脏兮兮的小耗子,偷偷看着别人的饭菜咽口水。
群衣着华丽的小孩儿跑进冷宫,身后跟着一群唯唯诺诺的太监,几个小孩这摸摸那看看,显然对这个从来没有踏入过的地方很好奇,那时小小的他满脸惊奇。原来那些趾高气扬的太监也有这么低三下四的时候,甚至当那些小孩对他们拳打脚踢的时候,他们还会陪着笑脸迎接,好像那是一种多么高的荣誉。
这时,有一个小男孩发现了他,指着他问一个太监,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脏,像乞丐一样。
他直觉乞丐不是什么好词,虽然他从没见过乞丐。但是不是好词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可就算他们骂他,他也不敢还手,因为他们一定会还回来,那时候最爱他的母亲就会受苦。
太监谄媚的笑了笑,说:不过是是个畜生一样的东西罢了,七皇子我们去别处玩,这里脏。
他听了太监的话一愣,向周围看了一眼,好像是很脏,这些衣服干净的孩子们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不,我就要在这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脸颊肉肉的小男孩踹了太监一脚,语气蛮横,指着他像指着一条狗,“你这个脏东西,快点下来!还想让也去请你去不成?!”
他害怕的摇摇头,不敢下去。看那个小男孩的样子,他一定会被欺负的。
可他最后还是被人扯下来了,一群人对他拳打脚踢,那个说话的男孩踩着他的脸将他踩到尘埃里,笑容稚嫩又恶劣,“不听话的狗东西,多打你几次你才能记得住!”
或轻或重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半个脑袋被踩着埋进冰冷的雪里,他眼前一阵阵模糊,还有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
他缩着身子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冻得发抖,耳朵嗡嗡的响,想大声喊母亲救他又硬生生忍住,嘴唇被他咬的流血,将整个脸都雪里。
不行,不能叫母亲过来,把母亲叫过来,她也会被打的。他的衣服湿了母亲要洗,头破了母亲还要帮他去跟各种人求药,他不能……再给母亲添麻烦了……
这场单方面的施虐石英到最后,他整个身体都在疼,甚至吸气都感觉胸口有血窟窿在颤。这么疼,他以为他会死,大概他死了母亲的日子就会好受些,把分给他的食物都吃了,给他的衣服也都穿上,这样母亲就不冷也不饿了。
可他没有,他在温暖的房间里醒来,身边坐着哭红了眼的母亲。
以后再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只记得他和母亲从那以后就出了冷宫,有了自己的宫殿和仆人,那些打他们人再也不会有机会高高在上的打他们施舍他们,反而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面对这样的生活,他无疑是喜悦的,可母亲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总是看着他担忧的笑。
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分男人,母亲让他叫这个男人父皇,他叫了,男人很高兴,准他去书院读书,然后就让他出去玩。等宫婢带他回来,那个男人走了,母亲也睡下了。他很纳闷。天还没黑为什么母亲就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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