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妹子快别忙了!今日就不打扰了,妹子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说着,便一挥手带着手下往门外走去,过门儿时还愧疚的憨笑道:
“嘿嘿……明儿个我就派人来把这栅栏修了。”
几个小弟心里是一万个纳闷儿……这叫什么事儿?那丫头几句花言巧语怎么就一团和气了……
盆成这厢出了门儿也抠着蒜头鼻直迷糊:
“我……我今天这是干麻来了?”
凤儿回家一听说今日之事,就着急忙慌的来了小香屋里。
“得亏你机灵把那盆成暂时唬住了!可是这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他既然动了歪心思早晚不会放过你!香儿你这两日得赶快走!”
小香自然也明白,打太极只是缓兵之计。“可是……”
凤儿姐知她是愁没地儿可去,便抓着她的手体贴安排道:
“长松的妹妹黛儿就在汀罗城的晋阳县令家做婢女。你先投靠她,汀罗繁华好谋生计。”
“谢谢凤儿姐。”小香清楚自己的处境,便不客气的点头应了下来。有个奔头总是好的。
明日中元,隔壁塘步镇那些平日里在汀罗坐贾行商的都要回来祭祖。凤儿认识个常来矿场收料仲孙大叔,恰巧可以求他把小香捎到汀罗。
小香今日便早早睡下了,怀里还抱着凤儿送她的那件白底米黄碎花的粗布裙子。跟着凤儿姐学了几天织布,她知道这带花的料子很是费工,这是凤儿姐压箱底儿的宝贝!
今日大晴,屋外阳光正好。说来也怪,自打小香疯闹一场后,这淅沥了月余的雨竟就停了!
她早早便起来拣了柜子里的旧衣物、拆了被面儿,洗干净晾在院子里。
又估摸着晌午赶不回,提前烧了盘儿菜罩在桌台上给大娘备着。
回屋后,她换上那条裙子。把那淘米水养的长发绾起一个花结,光滑又柔顺的垂落在颈后。
凤儿进屋也忍不住一声赞叹:“还真是人靠衣妆!你这样去了汀罗也不差她们啥!”
比起矿坑来,塘步镇几乎算是繁华都市了!
且不说人口,就这集市都是在矿坑见不着的:捏糖人儿的,卖蜜饯的,糊纸鸢的,演杂耍的……
这边走钢索的一步步从行人的头顶迈过,看得人揪着一颗心!那边转糖画儿的一勺蜜糖下来,不等说句话儿的功夫就转出一条大龙!
小香看得眼花缭乱,突然瞥见眼前竟有一家点当行。心想这下总能做点什么了……
便讪皮讪脸道:“凤儿姐,您不是要去前面拿布换灯纸吗,估计这换换算算的也得费些时候,我想去买几个包子。嘻嘻。”
经她这一说,凤儿也闻到巷子里飘来的浓郁香味儿。便笑了笑,大方的塞了几枚铜钱儿给她:“给!我在纸鸢铺子等你。”
小香攥着那铜钱儿就和凤儿分两头走,喜笑颜开的跑去换包子了。
“老板,来四个包子!”
“老板,来一笼包子。”
这个声音几乎紧挨着小香的话音儿落下。边说着还往桌上扔了一小块碎银子。
老板看了看眼前这两人,女先男后……可包子就一笼了!
便冲着小香笑呵呵道:“真不巧,你看这最后一笼全被这位公子要了。”
小香气愤道:“明明是我先买的!”
那老板一副市侩的嘴脸,自是想早卖完收摊儿!小香懒得跟这种人理论,便转头看那买主是否有愧让的意思。
只见那公子眉目倒是清秀,可这一身粉色的绣花长袍,总感觉带着点儿脂粉气儿。阳光打在他手中的剑鞘上很是刺目,因为镶满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宝石,着实令这把宝剑娘气有余,煞气全无。
那公子见她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傲慢的瞥了眼一脸不屑道:“交钱才叫买,你光嘴上快,不交钱有什么用?”边说着还拿剑柄指了指桌上的那块碎银子。
“你!”小香虽憋火,却被他堵的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瞬间有理变没理的感觉。眼看着老板拿油纸麻绳打起包来。
“我说这位公子,您一人也吃不下这么多,我这边着急赶路,分我两个总行?”
她实在懒得为这点儿破事理论,只想着各让一步小事化了。
却不料那公子冥玩不灵!“吃不吃得了是我的事,吃不了我喂狗!”
他这一怼,小香真后悔先前圣母心了。原本就是先来后到的素质问题,给你台阶下还呛我一顿!她自然也不是软柿子。
“就怕那狗知道了这包子是插队抢来的,也没狗脸吃啊!”
那公子气急败坏的怒瞪着她。她倒觉得他此刻若再说句‘讨厌!’那就真应景了。
可那公子只是讥笑一声,拎着包子就和她擦肩而过……
是实实在在的擦了一下肩!
小香在包子铺前傻愣着,心中怒火被撩起复又被按下……
算了,反正也不是多想吃这包子,把凤儿姐支开不过是为了去当铺罢了。既然马上就要离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小香便来到那间点当行,毕竟是镇子上的铺面,店面很小。
她从衣领里掏出那条五十多克的大金链子。这还是苏智拿到的第一次薪水送她的定情信物,当了倒是一点儿不可惜。
“掌柜,你看这个能当多少?”她仰着头递给那柜面儿后的人。
那人接过大金链子放在手里仔细品鉴了一番道:
“十两银子!”
“十两?!”简直难以置信!五十多克的名牌精工大金链子就换十两银子?
原本还指望着给大娘家起个好房子!这下也就够吃几顿好的了……
以前小香常纳闷儿,当铺的柜面儿为啥要造两米之高?现在想来,许是为了趁火打劫时不被客人抽嘴巴子……
行!也只能如此了。若不当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报答大娘一家了。
况且此去汀罗路途遥远,总不能蹭了人家马车再一路白吃白喝……
☆、见此公子(捉虫)
小香拿着这唯一身家换来的十两白银出了当铺。气归气,可是和凤儿姐两人都没吃饭,既然包子买不成了,那总得转悠着再买点别的填肚子。
走了半条街下来,酒肆饭馆儿不少,糕点蜜饯儿也多。可偏偏没个便于打包的硬货撑事儿!烧饼、干粮、包子的,是一个没碰着~
好巧不巧!这兜兜转转了一圈儿,想买的东西没得见,不想瞧见的人可又出现了。冤家路窄就是这时候说的。
瞧,前面马车旁的,不正是刚才抢包子的那人么!只是他这会儿,正被围在七八个靓妆艳服的女子中间,叽叽喳喳的不知在争执些什么……
那些女子锦衣丝履、珠围翠绕的,与这镇子上的姑娘有着鲜明的区别,却又举止轻佻不似官家小姐。
哼,该不是那货逛窑子没给钱捅了马蜂窝?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小香这样想着便凑上去一探究竟,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淡定神情。
这时那公子也发现了她,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把手里拎着的包子扔给一旁的车夫,故意大声喊道:“呐,打赏的!”
刚才还说吃不了就喂狗!这是拿车夫当什么了?小香真是越来越厌弃眼前这人,这句分明是喊给她听的,难不成这娘炮以为得瑟几个包子还能打了谁的脸?
小香瞪着他,往地上啐了口,便扭头离开。
“你给我站住!”怎料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那人尖锐刺耳的声音。紧接着,那人就跟到了她眼前堵着去路……
“你有病啊娘炮!”小香见他这霸道的赤`裸裸挑衅,把持不住一声吼。这下周边人将视线都转移到了二人处。
“你……你敢侮辱本公子!”那公子竟被气的一改之前的眼缝儿瞧人的毛病,眼睛瞪得铜铃似得!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来这公子也是矫情,骂别人、蹭别人,堵别人路,各种挑衅之能事儿都干完了,却对别人的回敬表示无法理解。
不过看他这一身装扮也知非富即贵,说不定在家是奴役成群,颐指气使惯了!所以在寻衅生事上不太能接受礼尚往来……
可小香哪是省油的灯?正好当铺那一肚子无名业火没处发!既然狭路再相逢,这下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纨绔子弟。
“我什么我!说你娘炮还冤枉你了?会不会武功啊就学人家拿把剑!拿就拿还镶那么多宝石,女侠都没你这么矫情!一个大男人穿个骚粉绣花绸缎袍子,比人姑娘家的裙子都花哨!也不知道往身上涂了些个什么,香过聚丰楼的烤鸭……”
这一口气儿让小香骂了个痛快!心里正爽着,却忽见那七八个女子围了上来,一个个叉腰挺胸,金刚怒目的瞪着自己……这架势简直是要拼命!
小香这下便闭了嘴,眼睛滴溜溜,楞磕磕的看着这几个女人,心里直犯嘀咕:这……这是要干麻?
就见那几个女人疯魔了似的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你个贱人闭嘴!哪来的熊心豹胆敢骂我家公子!”
“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货!我们公子不穿绣花绸缎,难道像你一样穿粗布啊?”
“身上香也拿来酸?我们公子说了,不喷香粉的人没有未来!”
“哎呀公子,您可别被这种村生泊长的乡野丫头给气坏身子!”
……
这帮女人三人成虎五人成章的,絮叨的小香脑仁儿直疼!完全懵在那儿,刚才的气焰全无。
“都给我住口!”
那公子一声大喝!几个女人瞬时安静了下来。
公子复又怨怼道:“你们怎么哪儿都找得到!好容易出府一回,说了不要跟着本公子!再跟着一人领十板子!”
那些女子见公子声色俱厉,不似玩笑,一个个吓的不敢吭声。
直到见公子脸上怒气稍退了,才委屈的求道:“公子,您饶过奴婢们。要是把您弄丢了就不是几板子的事儿了,大人和夫人会要了我们命的!”
小香这会儿倒是暗爽解气的很,站在一旁看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一帮泼妇,现下被主子训的可怜巴巴……心想你们这些奴婢就知道护主心切,这下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
那公子轻蔑的看了眼小香,然后一脸气急败坏的大甩了下锦袖,握紧腰间宝剑忿然离去。想来是不想被外人看了自家笑话去。
那些个婢女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这若算一场纷争,小香倒也不算吃亏!泼妇骂了她,她骂了娘炮,娘炮又骂了泼妇……一圈儿下来似乎不赔不赚,但以一敌众,不赔已是赚了。
凤儿姐这边已将自己纺的布换了钱,又换成了灯纸。现下正坐在铺子正中的条櫈上,那櫈子直冲着门口,远远就看见小香拎着干粮向这边走了过来,还带着一脸的悻悻。
然而她这脾气向来是火的也快,消的也快!一进店铺门儿,看见从顶到墙四面都是满满的精美纸鸢!就禁不住在嘴里“哇奥哇奥”的惊叹,瞬时将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
“这些纸鸢做的也太漂亮了!上面绘的仙女儿自带仙气儿,还栩栩如生!”说这话儿时,小香真想阔绰的甩出那锭银子,将这铺里的纸鸢统统收入囊中!当然,这也仅是想想。
她要那么多纸鸢做什么?就算白送她她也得有地方放啊!那间小破屋子放上床和柜子路都没地儿走了……更何况明日她就要离开那个家了。
“你刚刚不是吵着要吃那家的包子吗?怎么又买了烧饼。”凤儿姐拎起打包好的那些灯纸,边挽着小香往门外走,边问到。
凤儿姐这话让小香又想起刚才的不痛快。便一脸丧气的怨念:“哎,别提了!碰上个抢包子的娘炮~”
“抢包子?”凤儿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塘步镇治安没这么差!
小香咬了一口烧饼:没肉,肯定不如那包子香!心中的忿忿便又添了几分,给凤儿姐讲起来也更加的带情绪。
凤儿听完被逗的不住的笑。还从另一个角度来解析起这件事儿:
“这里的车夫啊,从日出便开始拉客。日中呢,正好是客人多的时候,所以要一路拉到日昳没生意了才能回家吃饭。”
“他们赚的本就是辛苦钱,自然也不会路上买着吃,到了饭点儿大多是饿肚子挨到下工。所以你说的这位公子呢,我倒觉得人品不算坏!嘴巴虽然是毒了点儿,但坐完车还给人打赏些吃的,这对车夫来说是最实在的。”
听凤儿这一通话说完,小香也没有之前那么气了。管他打赏包子是出于气她还是心善呢!反正只是个过客,随他去。
小香回想这一个月来,真的活得有点像苦情戏里的悲催女主。男朋友背叛也就罢了,偏偏还找得自己的闺蜜!情路不顺便罢了,居然还能被绑架撕票!
还能更狗血一点儿吗?自然是能的。因为居然还穿越了!
尽管如此,矿坑小镇这个地方,还真给了她家的感觉!虽然破败的屋子不温暖,硬木板子也不好睡……
“凤儿姐,你买的这些花纸是做什么的?”小香皮孩子似的扒翻着纸盒子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把凤儿好容易捆扎码好的蜡纸又搅的一塌糊涂。
“这是平时做火纸鸢的一种蜡纸!能防水浸,防火烛。中元节时专门用来做河灯的。”
“今天中元,吃完晚饭镇子上的人都要去处子江放灯,祭祀和祈福。”
小香一听便激动起来,“河灯?这里也放河灯的么?太好了!我也会做,一会儿我帮你!”
凤儿一路给小香讲着这边中元节的习俗,没多久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仲孙大叔的宅子。
不愧是混迹汀罗城的商人,老家的祖宅都修的这么阔气!一个下人接过凤儿带给仲孙大叔的拜访礼:两条活鲤鱼。
两条鱼在有钱人家,那自然算不得上台面儿的礼物,可在凤儿这种矿场小工的家里,这真的是过年才得见一回的珍馐美味。
这些,仲孙大叔自然也是懂得的。所以捎带个人这点小事儿,他并没有推诿。
大叔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样子,听了凤儿姐所拜托的事情,极为爽快的便答应了!还约定好明天一早就起程,路过矿坑镇时捎着小香。
出了仲孙大叔的宅子,两人便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这趟没白来。来之前,小香还又期待又忐忑的紧张了一路,然而没想到这事儿办的这么顺利!
想到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住了一个多月的小镇子,小香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想到盆成那号人,又觉得离得远点儿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盆成:女人心,海底针……说好的两情相悦呢?说好的来日方长呢?
☆、长明水灯
大娘亲手做的被褥,凤姐亲手织的布做的衣裳,还有小小和她娘亲手采的草药……
还有很多很多相亲邻里的善举,是这一切让自己在这里存活了下来!更别说当初从河边救起自己的长松大哥,那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只是这些深恩,能如何报答呢?
两人回到家中,大娘已张罗好了晚饭,听闻小香明日就要离开,又赶忙去做了只鸡!说是小香身子刚恢复,这奔波了一天,要好好补一补。
大娘给小香夹了一大块鸡肉,今天这几盘菜,对这家子人来说简直算过年了!
大娘不放心的又嘱咐一遍:“小香,出去后可千万别提你那原来的姓氏了!切记啊!”
老人家讲话虽然罗嗦,但小香还是一遍遍耐心的应着。那满载担忧的絮叨,若是拿你当外人断是不会说的。
吃完了饭,凤儿先去小香屋子里准备做河灯的东西,大娘和长松大哥也回了屋子。马上要分别了,今晚大家的话反而比往常少了。
似乎越是朴实淳厚之人,越吝于表达情感;而越是巧舌如簧之人,越是没几分真心。
这会儿方才酉时,凤儿和小香正在床上做着黄昏将要去放的河灯。
小香将厚厚的大红蜡纸剪成花瓣状,一片片的糊在烛托儿上,不一会儿一盏莲灯就做好了!然后显摆的递出道:“凤儿姐,你看我做的好看不?”
凤儿接过这盏灯,左看右看,却莫名其妙的直摇头……“小香,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不就是河灯喽,我手艺有这么差吗?”小香拿回灯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四不像啊,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是莲花灯。
恰巧凤儿手里的这盏灯也做好了,端在手里给小香看,“这才是河灯嘛!”
小香拿过来一看这是什么呀?圆滚滚的……“这是个球?”
“可南疆的河灯就是这个样子的呀。”凤儿端着那个球满意的看了看肯定道:“多圆!”
“河灯就是越圆越吉利!”
小香:……
这大概就是地域风俗的差别,显然这边并不流行自己家乡的莲花灯。
然而小香还是自顾自的按莲花样子继续做着,毕竟她也不是用来祭祀的。自己的先人在这个时代显然是祭祀不到的,毕竟还没出生……
待她们来到处江边时,已是戌时。
老远便看见河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着的光芒,那水中的灯盏随着水流,缓慢的弥散开去。岸边还有几个人在放灯下水。
“小香,既然你没有要祭拜的亲人,那就在你的河灯上许愿好了。”
“河灯许愿?”
“我们南疆的河灯,又叫长明灯。运气好的话,能一路漂到圣河,那样你的愿望就能成真。”凤儿边一盏一盏的放着灯,边给小香聊着南疆水灯的故事。
处子江纵贯大秦南北,理论上说,矿坑镇放出的灯,能一直漂至京康城。
而京康附近有一段流域因河水澄清,被尊为圣河。那个地方有很多通真达灵,魑魅魍魉的传说。
民间更有说法:将愿望书于灯上,如果南疆放出的长明灯,能一路漂至圣河不灭,那就愿望必成。
小香看着眼前这条河,真是思潮腾涌,感慨万千……
一个月前,就是它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赋予了新生命。现在要离开了,居然还能来跟它道个别。自己和这条河的缘分真是奇妙。
要说有什么愿望……那便是感谢它让自己又活了一回,保住这条小命足矣。
一盏盏河灯,顺着水流飘散向远方,夜晚的河面和天空连成一片,看不到分界线。远处那一闪一闪的烛光,跟天上的星星仿佛是一样的,寄托着放灯人对过去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期许。
这一夜,小香几近无眠。就像初来到这儿的那一夜一样,满心的彷徨与忐忑。当然还有对这些铭刻在心的面孔的感恩和不舍。
那一口口粥,那一碗碗菜汤……
古时韩信,曾因漂母的一饭之恩,报以千金。
而如今的澹台香,该拿什么来回报这些人?又有能力拿什么来回报呢?除了一早偷偷放在床头的那个银锭。
“大娘,长松大哥,凤儿姐,谢谢你们救了小香这一命,还有这一个月来的悉心照料!”
“都说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怎是一个谢字能表达。小香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只求你们一家幸福安康,能有缘再见。”
大娘和长松大哥都是朴实腼腆之人,不善言辞却是情谊深种。
大娘那双浑浊湿润的老眼,模糊的目送着小香上了马车。就连尉迟长松都背过身去,拿袖角轻拭着脸庞。
凤儿和小香闺中话多,自然感情也最深。小香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本都是源自于她。
如今这分离是既让凤儿踏实,又让她不安……在盆成的危险与新环境的危险中矛盾着。
太阳已经西悬,时间比想象中流逝的还要快。
南疆的风温婉宜人,夹杂着初秋太阳的暖意,透过车窗,悠然拂来。这边不似矿坑镇,晚夏就带着寒意。
马车里的小香刚刚睡醒一觉,脸蛋粉嘟嘟的,气色极佳。她揉了揉小尖下巴,刚刚趴着睡觉时一直杵着有点儿疼。
然后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象。
现在,不知正在路过哪个城镇的街市,街市上的人们着衣较矿坑单薄了一些,女子们穿的像是对襟的襦裙,一直到脚踝,足不外露。衣裳的面料清透似雪纺,质地轻盈且花色繁多,一身身看下去真是羡慕的小香不得了!
“这要是在矿坑镇穿成这样,估计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了……出门儿洗个布,那长裙子还不得拖一地泥回来!”
小香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带着点儿艳羡,还带着点酸气。
算算自己离开矿坑已有两日多了,离汀罗城应该是不远了。
整个商队里就她一个女子,所以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车厢。睡在一堆货箱上,没人打扰也挺好的!这一路除了歇脚时车夫送过来些水和干粮,基本没什么人和她说话。
这两日里回想起最多的,就是大娘和凤儿对自己的种种好。至于更早些的人和事,已是恍如隔世,不敢再轻易翻起……
临近傍晚,马车停了下来。小香掀开车窗帘好奇的看着陌生的景象,这边没有什么商铺,只看到街边驻着四五辆拉活儿的马车。
“澹台姑娘,”仲孙大叔朝着小香走过来。“我们的商队只能捎你到这儿了,这里有换乘的马车。”边说着,取出一小包铜钱儿要塞给小香。“你从这换马车,半个时辰便可到晋阳县令府。”
小香婉拒了那包铜钱儿,“谢谢仲孙大叔,出门前凤儿姐已经给了我。劳烦您一路捎我来已经感激不尽了!”
客套谦让过后,小香收拾了简单行囊,下来马车,再三向大叔道谢后便换乘了马车。
出门前凤儿将自己这几个月织布卖布存的几十文钱全给了小香,原本她定是不忍心收的,但好在留了个整银锭给尉迟家,勉强心里好受一点。
拉活儿的马车跟商队的马车是不同的,主要供短途乘坐。只有一匹马,车厢很小,坐椅也很短,只能供最多三人并排坐着。前面半敞着,和车夫的驾坐连在一起,很适合闲话家常。
这个车夫年纪不大,头顶束一随意的发髻,一身这行当最常见的短打扮,很是健谈。一听客人是外来的,便热情的一路聊着汀罗城的特色。
“这醉仙阁可是我们南疆最有名的茶楼!那醉仙酿只在这儿喝得到,别无分号啊!”
“茶楼起个这么纸醉金迷的名字可真新鲜!头回听说茶楼还能喝酒。”这点儿还真是颠覆小香的三观。
“哎~这醉仙酿,是酒也是茶。酒中带着茶韵,茶中带着酒香。”车夫带着一脸你们外地人不懂的傲娇表情,“况且五两银子一小壶!一般人还真喝不起!”
“什么!五两银子一小壶!”我那大金链子在这儿就够喝两壶酒的?
那车夫更加得瑟起来,说道:“昨个儿拉了位豪客,那架势……七八个婢女跟车后面儿跑!正巧路过这醉仙阁,那公子非要喝这醉仙酿,还特意赏了我一杯!到现在啊,这打嗝儿都还带着一股香气儿。”车夫笑的有些憨傻。
“等等!”小香莫名觉得这画风很是熟悉,便随口问了句“那公子该不是还拿了把镶满花绿宝石的剑?”
“哎?姑娘这你咋知道的?!”车夫扭头看着小香,一脸的诧异。
果然是抢包子的那娘炮!小香心想,这也真是邪门儿了,第一次去塘步遇到他,第一次来汀罗又听到他的事儿!
“大叔,这汀罗城有多少人口啊?”小香很是好奇的询问。
车夫想了想,“哟,汀罗城下辖六县,光是常住百姓没有五十万也得有三四十万!再加上这外地游商的,还有奴隶也是没有入籍的。”
几十万人的城,这扫把星概率也是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阿嚏!阿嚏!阿嚏!
☆、进县令府
到达晋阳县令府门前时,夕阳将落,天色还没有黑。小香叩了几下门,出来的是个一身干练裹腿儿裤的家丁,“姑娘你是?”
“这位大哥,麻烦帮我找一位婢女,叫尉迟黛的。”小香双手还合十着,她也确实不知道当地人用什么动作表达感谢了。
可那家丁摸了摸脑袋道:“尉迟黛?姑娘,您是记错地儿了,这里没有这么个人啊。”
这话儿让小香内心有点儿慌……原本想的最坏打算是尉迟黛不欢迎自己。但还真没想过人都找不着……
“不会记错啊,这不是晋阳县令府吗?我是她老家来的。麻烦大哥您给打听下,会不会是出了府的婢女?”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尽力找,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就几十文钱能去哪儿呢?
“这是晋阳县令府没错儿,可是真没有姑娘说的这个人。我在这儿十来年了,府上一共就那几个婢女,不用打听我也都记得。”
“府上就一个姓尉迟的姑娘,但也不是您要找的这名儿。”这小哥见她着急,一连几句解释的倒也仔细。
小香:“那您说的这位尉迟姑娘芳名是?”
“那姑娘叫尉迟玄”
“尉迟玄?玄……黛……”
小香不由得轻声思索着,恍然大悟般。“那劳烦小哥帮我问下这位尉迟玄姑娘,可认得尉迟长松?”
“那好,你在这儿等会儿。”说完,那家丁大哥轻掩上了门。
虽然小香想不通她为何易名,但玄和黛同属黑系,姓又对得上,那八成是同一个人。
没过多会儿,门被缓缓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个姑娘。
只见她纤身细腰,肤白似雪,黛眉如画,手如柔荑,唇间还点着绯红的唇脂。
身着飘逸的鹅黄高腰孺裙,玉手提一四棱大红流苏灯盏,步履轻盈的跨过门槛儿。
府门外悬挂的四盏大红灯笼照得她似那画中之人。
原来古人的灯下观美人儿竟是这般奇妙意境!即使同为女子的澹台香,此刻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赞叹这般玲珑尤物。
“姑娘,你可是长松哥哥托来找我之人?”
这女子不仅貌美,声音也温柔娇嗲。这样美妙的人儿,怎会只是一个县令府的区区婢女……
小香赶忙从行囊中翻出长松的那封信件。
看完家书,尉迟黛的脸色倒也平静,微微浅笑着拉了一下小香的手。这是小香来这儿后的第一抹温暖。
“澹台姑娘,你随我来~”
这县令府是个南北向三进三出,左右各带东西跨院儿的府宅。靠街的那进府院,乃处理公务之用,走大门。后面的两进院子乃私宅,有侧门、后门。
进了三道门,便到县令府后院儿,顺着游廊一路向西便来到西跨院儿的侧门。这西院儿是三进联通,不宽却深。
跨进院子,小香随着尉迟黛进到一处偏房内,这是个正屋带耳房的一大一小的套间儿。
“你就住这儿。”尉迟黛指着那间耳房。
然后又指了指正屋,“我住你隔壁,可以随时来找我玩儿。”
也就是说,这一整个套间儿都是尉迟黛的私居,这着实令小香纳闷儿。从穿衣打扮到举止言谈,加之这么好的一套偏房,这实在不像一般婢女该有的待遇。
然而小香也没敢多问什么,心想说不定是这晋阳的县令家阔气,宅子大,人丁少,所以连下人都安排的这么好。
“你一连赶了几日的车程,不如先收好行囊,去沐个浴?”
经尉迟黛这一提醒,小香才闻到身上的衣裳都有点发酸了!
大娘家条件艰苦,打水只能去河里,沐浴也只是拿水泼洗下。算起来好久没有真真正正的泡个澡了。所以小香特别开心尉迟黛的这个提议。
“真的吗?这里可以沐浴?那可太好了!”
尉迟黛见她这么容易满足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爱。又见她随身的包袱瘪瘪的,估计是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便体贴的说道:“那你先规整一下行囊,我去拿两套旧衣裳给你换洗。”
尉迟黛缓步回到自己屋子,小心的翻找着衣柜。看着她的背影,小香还是觉得还惊讶,这一家人的画风怎么会差那么多!虽说大娘一家都是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但尉迟黛实在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不一会儿,尉迟黛已抱着一罗衣裳回来,放到小香床上,那衣裳叠的很是整洁。
“澹台姑娘你别嫌弃,先将就穿着。这两日府里有贵客,等过去这阵儿不忙时,我带你去城里买两件新衣裳。”
听她这一说,小香只觉得极难为情,“尉迟姑娘你快别这么说!长松大哥救了我的命,大娘和凤儿姐还收留我给我治病,尉迟家的恩情我都无以为报,现在又大老远跑来投靠你,真的是……”
小香话锋一转:“好在现在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健康康的!以后有什么活儿,只管交给我来做,千万别客气~”
尉迟黛笑了笑,轻拍了两下小香的胳膊,安慰她。
这些虽是旧衣,却是上好的素罗,这是来这儿后摸惯粗布的小香,见过的最好的料子。
尉迟黛引着她来到后院的后罩房,打开一间小屋的门,屋子里有木桶和水缸,还有正烧着热水的炉灶冒出烟气渺渺。尉迟黛拿起舀勺,刚往木桶舀了两大勺水,小香就急着抢过舀勺道:“这种活儿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姑娘了。”
尉迟黛浅笑道:“那好澹台姑娘,你自己来好了~”
看着小香继续舀水,尉迟黛突然轻笑了起来:“不过我们日后相处,就不要这样姑娘来姑娘去的叫了,长松哥哥说你小我两岁,那以后你就直接管叫我玄姐姐,我就叫你香儿好了。”
叫她玄姐姐?果然她是不想再用尉迟黛这个名字了。
虽然从敲开县令府的大门后,就知道她易名了,但在心里还是一直管她叫尉迟黛的……听大娘还有凤儿姐她们聊多了黛儿的事,所以总觉得这才是真的她。
小香边寻思着,边一勺勺的往澡桶舀水。
尉迟玄轻轻扼住香儿的手笑道:“香儿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儿?水都漫出来了。”
“啊……”小香尴尬敷衍的挤了个笑脸儿。
“你且慢慢洗,我要去给前厅那两位送醒酒汤去了。”说罢尉迟玄便出了小屋关好了门儿。
此时晋阳县令上官大人,正在前厅招待一位难伺候的主儿。他也说不清此人的大驾光临,对自己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按说以这位贵客的身份,那是令这小小县令府蓬荜生辉的。可偏偏他好那杯中之物,捎带着上官大人也要陪醉。
现下尉迟玄正按时端来了两碗醒酒汤送来,可刚刚把汤给贵宾递过去,就被推翻在了一边儿,对方还含糊不清的嚷嚷道:
“喝……喝什么……醒酒汤!我去……去跑个酒就醒了!”说着就撩起长袍站起了身儿准备出屋。
上官大人温文儒雅,本就不胜酒力。若非这贵客登门需尽好地主之谊,他是死都不会喝成现在这副东倒西歪的鬼样子!
尉迟玄看了眼上官大人,早已伏在了案几之上。可现在这位贵客要去跑酒……自己一个婢女引路去东院儿的男厕有点儿不和礼仪,但眼看着他踉踉跄跄,哎,罢了……
尉迟玄毕恭毕敬的搀扶着他的胳膊,可谁知却被他耍酒疯似的推搡开,他还皱着眉头,一脸不服醉的说道:“别……别扶我!我没醉!告……告诉我……在哪就成……”
“公子,出门顺着游廊往东十几步便是。”尉迟玄也不便再扶,心想就这两步径直的路,总不至于出差子。
可这贵客都喝成这样了,哪还分得清东西。出了门儿先是往东走了几步,屋里的尉迟玄看着便放了心,然后转去照顾上官大人。
可那贵客往东没走几步,就又不知怎的调转了方向,哼着不成调儿的小曲儿一路向西去了。
因为上官大人跟贵客饮酒不喜人伺候,所以只嘱咐了尉迟玄这个时辰来送碗醒酒汤,其它下人们便歇息了。眼下尉迟玄正忙着给上官大人灌醒酒汤,自然没注意那贵客往东又折返。
热腾腾的水汽荡漾开来,弄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novelhub.org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