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清亮的眸子里映满了对自己的信任,脸上简直就差写上“三哥哥最聪明了,三哥哥快帮帮我”两行字了。徒熙心里某处被触动,沉吟半刻开口说:“那么依着贾二夫人的意思,浸酒是在哪里碰伤的呢?”
王夫人咬着牙,脸上的笑容十分尴尬。她怎么也料不到,徒熙会在这时候出来说话。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太孙殿下,王夫人不敢托大,只轻声回话说:“这个,臣妇岂知她是哪一日磕着碰着的呢?”
徒熙冷笑道:“好个不知道。”
说罢,转头看向垂头不语的浸酒,冷喝道:“到底是什么缘故,给本宫一五一十的说了。若事后叫我知道,便是受了委屈只管打发你们去慎刑司服苦役,从今后不必再求到本宫跟前!”他显少这样怒意外露,众人都站起身不知如何是好。
煎茶忙不迭地扯着浸酒跪下,哭道:“殿下恕罪啊!”又扯了浸酒两把,扬声斥她,“你到底有什么委屈苦衷只管告诉殿下知道呀!你快说呀!若你不说,虽全了自己的名节,可要姑娘日后如何自处啊!”
浸酒闻言,浑身一颤。这才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念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满脸都是关心。浸酒眼泪滚了滚,哽咽道:“奴婢对不住姑娘!奴婢今早去给宝二爷送药,谁想宝二爷……”
原来今早浸酒去给宝玉送药,谁想才进屋,就被带进了内室。浸酒忙说“不妥”就要退出来,可宝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劲的缠着浸酒要吃她嘴上的胭脂。二人挣扎纠缠间,浸酒失手抽了宝玉两个耳刮子,才勉强止住了宝玉的胡闹。
谁想就在这时,王夫人来了。
见了屋内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肯计较自己宝贝疙瘩的过错,一心只认为浸酒是个狐媚子,缠着年纪不大的宝玉胡搅蛮缠。好好儿的哥儿也带坏了!她又一贯是个性子冲动的,那时怒火中烧,哪里还有理智冷静可言。不管不顾地先把浸酒一顿好打好掐,末了将她一个人关进脏乱的柴房里。
若不是晚上用饭时念春提起浸酒,只怕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徒熙听罢,冷冷笑道:“好个气派的贾二夫人,动辄开口就要打要杀的,想来天家威严也难抵贾二夫人的杀伐决断了!”
王夫人吓得面无血色,连忙开口反驳说:“殿下切莫信了她的话,不过都是此女信口开河,有心诬蔑啊!”
徒熙面若寒霜,冷着脸说:“贾二夫人果然好机辩。就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丫鬟,她要污蔑你图的是什么!”
王夫人听他言语冷漠,不禁惶然。伸手握住身侧贾政的袖子,“扑通——”跪下哭道:“我与老爷夫妻数十载,老爷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嘛!”
贾政早已看清王夫人和贾宝玉的神色,这时哪里还会信她,又见徒熙冷冷地看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向徒熙拱手:“求殿下看在……”看在谁的面子上呢?大房和二房本就没什么人情往来,若说贾赦的脸面也不算多大。可他要是提及念春,王夫人和贾宝玉做出此等丑事,他都恨不得打死这两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贾二老爷不必多言。今日之事,本宫将如实上禀皇祖父,请他老人家圣裁。”
说罢,徒熙背转过身兀自绞了干净的帕子给念春擦了擦嘴角和双手。末了向贾赦微微拱手,“今日多有叨扰,本宫先告辞了。浸酒和煎茶本宫就先带回去了,念念……”
贾赦连忙摆了摆手,“殿下慢走慢走,念念等会儿我们带她回屋。”
“……念念就随本宫一道回去,怕她今晚受了惊吓,太子府上有太医常住,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也方便照料。”
贾赦气呼呼地哼了两声,“随便随便。”一副不打痛快的样子。
贾琏冲念春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问她:“小七要是害怕的话,要不晚上和二哥一起睡觉?”
念春眼睛一亮,正要答应。可小手一紧,已经被徒熙牵着往外面走了。
“二哥,你真的敢说啊!”
年纪不大的贾琮满是佩服的口吻,对贾琏竖了竖大拇指,“刚才你说完这句话,我看见皇太孙殿下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似的。哎,刚才那样儿生气我都不害怕呢,就冲你这句话,脸上的神色都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贾琏“呵呵”一笑,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你二哥我天赋异禀,不怕。”说完,一派潇洒自然的走了。只是离了众人的视线,贾琏偷偷地摸了摸后脖颈,嘶——有点凉。
*3*
念春去太子府的次数多不胜数,大概可以和进宫请安的次数相匹配了。虽然也有玩得累了就在太子府里休息的时候,可那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六岁的念春扒拉着小胖爪子和徒熙说起那段“很小很小”的日子,惹得徒熙原本还冷着的脸色也化了冰。
“念念喜欢太子府吗?”
“喜欢。”
“最喜欢太子府什么?”
“……嗯,太师饼!”
“……”
“三哥哥,疼疼疼!”
被徒熙掐住腮帮子的念春连连讨饶,然后被徒熙抱坐在他身侧,继续低头啃手里的太师饼。她说得是实话呀,太子府的太师饼,肃王府的糖蒸酥酪,景王府的素馅包子,沂王府的金丝红枣糕,信王府的豆沙卷,还有忠顺王府的桃花酥都是京中一绝啊!尤其是端王府的榛子酥,粗粗长长的,可好吃啦!
“太子府什么最好看?”
“……后院莲花池里的那只千年老龟!”
“……”
“三哥哥,痛痛痛!”
又被捏了脸的念春欲哭无泪,还被徒熙瞪了好几眼,罚她好好反省。念春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爪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明明京城里人人皆知,太子府里有一口四季常开的莲花池,里面有一只老龟,据说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查了几朝文献才推测出这只老龟很有可能年纪已经有千岁了。
这只龟千岁可是人人争相想看的,还不好看?!
“太子府最宝贝的是什么?”
“……”
“……”
吓得一把抱住徒熙双手的念春泪汪汪地盯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三哥哥别捏我脸了,好疼好疼的。”
徒熙打眼一瞧,果然都有些泛红了,有些心疼地凑过去亲了亲。
“不捏你了。”
“嗯!”念春笑眯眯地抱住徒熙的脖子,歪着小脑袋问他,“那太子府最宝贝的是什么啊?”
“念念。”
“嗯?”
“念念。”
“嗯?”
“念念。”
……
看着徒熙大有继续叫下去的架势,念春乐不可支地呵呵直笑。“三哥哥,三哥哥!”
“太子府最宝贝的,不就是念念吗?”
“咦?”
念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吗?”
含笑握住小姑娘胖乎乎的小爪子,徒熙凑过去又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不然呢?”
少年清隽的脸上满满都是宠溺的笑容,和哥哥们的包容好像又有几分不一样。念春被徒熙抱在怀里,笑嘻嘻地也凑过去亲了亲徒熙的侧脸。“三哥哥也是宝贝。”
“那……三哥哥最喜欢太子府的什么?”
“念念。”
“咦?”
念春眨了眨眼睛,“又是我吗?”
“嗯。”抱着小姑娘的徒熙笑了,鼻尖嗅到的都是小姑娘身上传来的香香甜甜的味道,和她爱吃的太师饼的味道像极了。徒熙有些馋了,凑近了一些,看着念春红扑扑的小脸说,“喂我吃一块太师饼。”
念春大方地抬手,把吃了一半的太师饼换了个方向给徒熙吃。“不是我小器呀,嗯,就剩这半块了。”声音小小的,还带着几分舍不得。
徒熙想笑,可是心里暖暖的。吃了一口,齿颊留香。
“念念还有要问的吗?”
把剩下的太师饼搁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口,念春闻言想了想,“那……太子府什么最好看?”
不等徒熙说话,念春先开口了,“喔,我知道了,是念念!”
“嗯。”徒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得眼睛都亮了,“念念真聪明,再喂三哥哥一口太师饼。”
小姑娘看着手里剩下就一口份量的太师饼,犹豫了片刻才递到徒熙唇边。“三哥哥,你慢点吃。”
看着徒熙一口吃完,念春凑过去闻了闻徒熙的唇角,还有太师饼的芍药花香呢。
“三哥哥,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甜食的吗?”
“嗯。”
“那你……”还吃!
念春瞪圆了一双澄净的眸子,满脸指控地看着他!不喜欢居然还吃了,太……太过份啦!
徒熙笑得肩膀都抖了两下,“所以这次带来的太师饼里没有放糖。”
“啊?”念春不信,明明是甜的呀。
凑过去又仔细闻了闻,念春摇了摇头,“甜的!”她发誓,肯定是甜的!
徒熙点头,“是呀,甜的,但是没有放糖。”
脑袋不够徒熙聪明的念春傻傻地看着他,有些转不过弯。
“吃糖吃多了不好,牙会坏的。”伸手戳了戳小姑娘腮边的梨涡,看见小姑娘微微撅起嘴巴撒娇的样子,徒熙又笑了笑,“所以让她们放了蜂蜜。”
“是这样啊!”
念春喜滋滋地说:“那我明天还可以吃吗?”
徒熙点头。
“后天呢?”
徒熙眼睛微闪,“后天也可以。”
“再后天呢!”
感觉马车慢慢地停住了,徒熙一把将还等着他回答的小姑娘抱起来。“每天都可以。”
念春心满意足地得到想要的答案,浑然不知自己落进了徒熙早已为她编织好的圈套里。在煎茶和浸酒的陪同下开开心心地去睡觉了。
徒熙目送她离开,站在门口稍候了片刻,就听见街道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皇太孙殿下。”
“贾将军。”
贾赦打马停下,帅气地翻身站好。“小殿下请!”
徒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恩侯?”
还未曾休息的太子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到书房里的时候,有些吃惊。他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贾赦趁着夜色过来找他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等贾赦说明了来意,太子微微笑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不过小事罢了。”
“熙哥儿,既是你起的头,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儿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相信儿子一定有了计划。
徒熙没有拿乔,看了一眼贾赦,“王氏不堪为宗妇,贾府大厦将倾。贾将军若执意要保贾家,只怕事与愿违,得不偿失!”
贾赦抚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唉,我也不想和贾家一起完蛋呀。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长者在,不分家嘛!哎,小殿下可有什么办法吗?”
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徒熙懒得看他。
“皇祖父曾有意赐下将军府。”
“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贾赦抚掌而笑,“虽说老母年事已高,可是毕竟皇命难违嘛!”
徒熙淡淡地说:“可惜,皇祖父贵人事忙,这当口儿的却没人提及此事呢。”
“咦?怎会没有呢!”贾赦笑得磕碜,一双眼睛上下扫了扫对面坐着的徒熙,“小殿下便是最佳人选呀!”
“喔?贾将军此言差矣,不知本宫凭什么要替你奔走呢?”
“原来小殿下不想为下官奔走吗?”贾赦“啧啧”两声,语气低落了几分,“唉,下官自知命薄福浅,岂敢劳动小殿下尊躯。再说了,老母年事已高,下官身为京中排得上名号的‘孝子’,这时很该服侍左右。只难为几个孩子,也要一起和下官继续住在府中了。”
说着,还假意哀哭两声,恁得……叫徒熙想要丢掉学过的教养,拎着他的领口对他吼上一通。
“恩侯。”太子含笑叫了贾赦一声,转而向徒熙笑道,“此时你拿主意就是了,别委屈了念春。”
“是。”
等徒熙告退出去,太子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你呀,还是这样的性子。”
少年结伴一起读书,贾赦身份不低,做个伴读恰恰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少年儿郎,脾性相合,哪有许多的利益牵扯。太子当年也是一个爱玩爱闹的,加上贾赦,二人更是无法无天了。
“本宫看你戏弄熙哥儿,便想到你当年也是如此戏弄陈家小子的。”
当年八公子孙都享有勋爵,入宫伴读是常事。贾赦从小有老国公爷教养,少年时聪颖过人,读书写字也常有太傅夸赞。昔年齐国公之孙陈瑞文不服气,要和贾赦比试,文试武试都未占上风,自此一干勋贵子弟皆甘心拜贾赦为老大。
“唉,老了老了,不比当年轻狂。”
贾赦摆了摆手,笑嘻嘻地看向太子,“殿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等自愧弗如啊!”
太子忍不住要和他动手,什么“力拔山兮”,显然是笑他当年倒拔垂杨柳的糗事呢!
贾赦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一边拆招一边往门口跑,“哎哎,说不过也不能动手啊。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走了走了,等白日里再来看你!”
太子止住步子,不好意思让府里的小厮丫鬟看了笑话他。谁想贾赦没跑多远又杀了回来,“我宝贝女儿在你府上,你好好照顾着啊,不许你家小子欺负我闺女,知道不!”
太子实在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听他“嗷——”的一嗓子跑出好远。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真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儿,我能不疼吗?”
虽这么说,仍旧亲自吩咐了人去好生照料着。
一宿无话。
次日大早,徒熙打完一套拳脚,正要去找念春一起用早饭,还没走进屋里呢,隔着屏风就听见小姑娘抽抽噎噎委屈十足的哭声。
“呜呜呜,三、三哥哥……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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