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最近有稍微摸索出点不算规律的规律。
从八月十五那天的迟到开始,往后的每个十五,她和阿洛互相回到原本的世界后,一次比一次停留得要久。
甚至如果不是她和阿洛在回信里商量好,每晚都有下水尝试,在丝毫没有感受到排斥的情况下,恐怕现在和容盛光说话的就不是她,而是阿洛了。
或许下个十五,又或许是下下个,她回到现代后,就再也无法穿过来。
——既然不能留下,何必给他答案?
可让他死心,她又不舍。
正如他说心悦她,她对他又何尝不是怀着同样的心情?
只是……
姜洛没说话。
她重新抬起眼,经了刚才那个绵长到近乎窒息的吻,她眼睛颇有些湿漉漉的。她这么望着容景,手指握住他的手,很轻,继而松开,像是回答容景的问话,又像是默许他的动作。
毋庸置疑,她这样的回应,让得容景不再克制。
他定定看她一眼,那目光深邃极了,能看进她心底里似的。
下一刻,他很珍视地亲她湿润的眼睛,温柔且满含着安抚之意。待她放松下来,他才转移位置,温温吞吞的,仍旧不迫切。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手也终于沿着她衣领开始一点点摸索,很慢,却又循序渐进着,无可阻挡般,令他的皇后逐渐展露出他在梦中见到的最好看的模样。
不。
她比梦中还要更好看无数倍。
尤其是当姜洛背过身,不叫他瞧,他哄着她转过来,仿佛夜下的一捧新雪,湖中的一块美玉,触手温凉如水,他微微喘着气,只觉要疯了。
“洛洛。”
他贴着她耳畔,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与沙哑。
尽管不清楚姜洛究竟是为着什么顾虑才不回答他,但容景还是隐约明白多半和互穿脱不了干系。便道:“为我留下来。好不好?”
姜洛没答话。
她手按在他肩背上,一如他梦中所见,此刻她面生红晕,眸中含泪,分明是将自己全付交托出去的姿态,偏容景觉出她其实是在抵触。
她不愿意。
他皱了皱眉。
于是到底也没继续到最后,他握着姜洛的手,强行结束了,抱她去浴室。
她安静地坐在池边,任由容景替她擦洗,良久说了句对不起。
容景动作一顿:“对不起我什么?”
姜洛说:“我可能……”
“嘘,”他低头碰了碰她唇,“你不用说,我知道的。”
姜洛便不说话了。
洗完照旧是容景抱着她回到榻上。她穿好寝衣,看了眼铜漏,正想再不睡就真的睡不了了,就见容景拿来几个卷轴。
打开来,竟是去年在万明宫避暑时,他命人于七夕作的画。
画明显是才作好的,颜色和气味都新鲜得很。有描绘万明宫之奢美的,也有刻画山脚那座不夜城,笔触不尽相同,各有各的风采。
当中有一幅画的是巷尾街头,行人如织,静默无声中透出当时的繁荣与喧闹。细看其上勾勒得最为细致的是有些距离的一男一女,姜洛了然,这画的是她和容盛光被人群冲散,她在原地等他的时候。
再仔细看,画上的她在侧头和人说话,容盛光则在遥遥看她。
尽管只是画作,多多少少都有点艺术加工,但姜洛指尖描摹着画卷,越是看那个时候容盛光的眼神,越是让现在的她有点喘不过气。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
“这画得怎么样?”容景问她,“有哪里不满意的,我打回去让他们改。”
姜洛回神,说画得很好,她要收藏。
“不用改?”
“不用。”
容景便把画拢回卷轴模样,放到就近的画筒里,方便白天整理。
睡下前,姜洛再瞄了瞄画着她和容盛光的那个卷轴。
真画得挺好的。
……
进入正月后,不论天家还是民间,都各种各样的忙。好容易忙完,才歇了几日,上元节已然近在咫尺。
值得一提,正月十五不仅是上元节,还是千秋节。
——容景的生辰到了。
于是天还没亮,宫里就人来人往,皆在为着这喜上加喜的日子忙来忙去。佳丽们也换了鲜艳的宫装,早早地去到永宁宫,给姜洛请安的同时,对还没走的容景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按规矩,这个时候,容景该去御殿接见百官。他却不急着走,问姜洛要送他什么礼物。
姜洛当然不会提前透漏她亲手置备的贺礼。
她毫不留情地催容景:“已经卯时了,你要迟到了。”
容景说:“就不能透个底?”
姜洛说:“不能。”
她还指望着他走了,她好睡个回笼觉。
昨天一整天她全在小厨房里琢磨着怎么做生日蛋糕,压根没合眼。夜里又守着零点给容盛光点蜡烛唱生日歌,早困得不行,现在全凭一身正气撑着才没打哈欠。
“快走啦,”姜洛推他,“一个合格的皇帝是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迟到的。”
合格的皇帝依言走了。
双节同至,毫无疑问的,宫里要办大宴。中午这场大宴不必多说,百官来贺,万国来朝,连太后都没出宫,而是特意留到了这天,为容景庆贺生辰。
大宴收场时已近傍晚,宫人们正依次点灯。
点亮宫灯后,本就装点得张灯结彩的皇宫愈发绚烂瑰丽,金碧辉煌。及至夜幕降临的时刻,焰火升空,璀璨光芒犹如天女散花,恰应辛弃疾的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入目所及皆美不胜收。
容景待下还算亲和,加之千秋节一贯要大赦天下,他说了句随意玩儿,宫里最适合观赏焰火的几座高楼上便满满当当全是人。
有朝臣,有后妃,也有宫女太监。姜洛起先还想登高望远的,结果抬头一看,被挤得扇子都要掉了的穆不宣扒在窗边冲她摆手,示意别上来,姜洛立即打消了念头,她还是换个地儿。
正要问扶玉宫里还有哪里能看焰火,身后传来容景的声音:“洛洛,过来。”
姜洛过去了。
然后她就被搂着从高楼众人不会察觉到的地方,几个眨眼的工夫便登到了最高的楼顶。
还好她不恐高,姜洛想,否则她根本享用不了容盛光的大轻功。
拿帕子擦了擦灰,姜洛被容景扶着,小心翼翼地在楼顶坐好。隔着层房檐的下面挤挤挨挨,上面却空空荡荡,伸直腿都没问题。唯一不好的就是风太大,冷得慌。
姜洛还没戴她的兜帽,容景已经把他背后的斗篷撑开,把姜洛裹进怀里。
恰巧这时一束焰火自不远处的地面腾空而起,距离太近,姜洛被震得捂住耳朵,往容景怀里又钻了钻,宛如炸了毛的猫。
容景失笑。
直等姜洛从他怀里钻出来,他才勾了勾她仍在捂着耳朵的手,指了个方向:“你看那儿。”
姜洛循着看去。
那是宫里占地最大的一处池子。
此刻池子里光彩熠熠,像九天之上的银河倒灌下来,夺目非凡。姜洛眯着眼细细打量,总算发现那是成千上万盏花灯,正随着水流慢慢漂动,方汇成银河之景。
“专门让人放来给你看的,”身后人问,“好看吗?”
好看。
比七夕那夜的好看多了。
明明是他的生辰,他却给她放了满池的花灯。
姜洛顿觉她准备的礼物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这种浪漫的元素。
不过最终姜洛还是把用她精心挑选的料子、花样、绣娘等结合到一起,连她自己都拿了针线上手的春夏秋冬四季各一套的全套红色中衣送给容景。
她很严肃地告诉他,本命年要穿红色,还有午宴上她送的那个请大师开过光的手串也要戴,那是转运珠,她特地给他求的。
“本命年要平平安安的。”
她捧着容景的脸,在他眉心印下一个饱含祝福的吻:“无病无灾地过完这年最好。”
语毕她简单收拾一番,赶在被排斥前,于午夜时分和阿洛交换。
阿洛从浴室出来后,先对容景说了句生日快乐,才隐晦地提醒让他做好准备。
容景道:“什么准备?”
阿洛一听就知道,就好比她没和顾承与说主副人格切换的时间越来越长,洛洛也没和容盛光说互穿时间延长的事。
遂想了想答:“做好这几天你的皇后由我来暂时接任的准备。”
容景道:“几天?”
不知他凭此联想到什么,眸底微微一黯。
阿洛抬手打哈欠,权当没看见。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每个晚上都会去浴室泡水睡觉,阿洛也始终没能和姜洛换过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容景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她敢说这是她认识他这么久,有史以来头一次见他情绪变化这么鲜明。以致于弄月都悄悄跟她说,宫里最近流传的小道消息是娘娘惹陛下不快,即将面临失宠的局面。
包括佳丽们过来请安,也旁敲侧击地问娘娘和陛下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这些日子陛下又歇回长生殿去了。
阿洛:……
怪她咯。
为了另一个自己的名声着想,不得已之下,阿洛只好劝容景别往长生殿跑了,就睡永宁宫,大不了她委屈点睡美人榻,把床让给他。
末了又劝他别急啊,今晚不行,说不定明晚就行了呢?
然而容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他面无表情地觑着阿洛,道:“你确定?”
阿洛被他觑得心里直犯怂,但还是理直气壮道:“不确定。”
事到如今,估摸着以容盛光的聪明脑子,他差不多把该猜的都猜出来了,阿洛也没再瞒他,很坦然地说早在去年九月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景沉默一瞬,那时他正在行军路上:“洛洛没和我说。”
阿洛道:“怎么和你说啊?这种事情,你又帮不上忙,跟你说了也是徒添烦恼,不如不说。”
容景道:“你跟顾承与也没说?”
阿洛摇头说没。
她正坐在躺椅上,垂下手挠了挠虽然会靠近她,但并不会亲近她的团团的下巴,模样瞧着很是漫不经心:“除非他自个儿撞见了,否则就算他猜出来,我也不会承认。”
容景不置可否。
阿洛则在撸够团团后,忽然记起件重要的事,忙不迭坐起来,指挥容景拿了个册子过来。
“喏,这是今年各地要送进宫来参加选秀的秀女名册,”阿洛翻着页给容景看,“你看看有没有你不……”
话没说完,她陡然住嘴。
因为对面容景的脸色已然沉凝到极致,风雨欲来。
阿洛不动声色地把册子推远。
却是才推了那么一下,就听容景问:“我何时说过要选秀?”
阿洛眨眨眼:“没说过。”
容景道:“那这名册是怎么来的?”
阿洛道:“太后出宫前吩咐的。”
容景脸色更沉:“洛洛留信让你办的?”
阿洛说:“没,我自作主张啦。”她坐好了,乖乖承认错误,“我这不是看你成天耷拉着脸,心里不痛快,就想着用选秀来转移你的注意力,省得你憋出心病。”
容景道:“多此一举。”
话虽如此,他神色比刚才缓和不少。
只是他这个态度,也表明选秀是办不成的,注定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阿洛瞅瞅那本由于她犯懒,只意思意思胡乱写了几行名字的伪选秀名册,再瞅瞅容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试探地道:“容盛光,我问你啊,假如我和洛洛从今往后都没法互穿,你要怎么办?你会想办法忘掉洛洛,去喜欢别的人吗?”
容景不答反问:“那你呢,你会想办法忘记顾承与?”
阿洛闻言先怔了下,反应过来后不满地嘟囔:“是我在问你诶,不带你这样的。”
容景道:“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阿洛撇嘴:“容盛光,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你变得好鸡贼啊。”
容景道:“鸡贼?”
阿洛暗道不妙,怎么又嘴一秃噜说了容盛光听不懂,她却没法解释的话。只好飞快从躺椅上起来,借口该遛狗了,两手一抄抱起团团就跑。
容景见状也不追她。
他静坐着,继续看画。
然后想,之前都是洛洛等他回来,那么现在换他等她。
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她总会回来见他。
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人时,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三月初,阿洛的生辰到了。
“我十九岁啦,”清晨,她心血来潮去沐浴焚香前这么对容景说道,“洛洛生日和我是同一天,洛洛也十九了。”
容景说:“我知道。”
阿洛说:“你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容景说:“没有。”
阿洛:“……”
阿洛气汹汹地瞪他。
容景神色不变:“我给洛洛准备了。你要洛洛的?”
阿洛嘁了声,说不要。
有什么好显摆的。
顾承与肯定也准备了只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然了,就算容盛光有准备,万一她今天和洛洛互穿了,她也带不走。
“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值此黄道吉日,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我先许个生日愿望,”阿洛自诩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容盛光计较,对着窗外闭眼合手,“希望今天可以成功互穿……我想顾承与啦。”
最后六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说完去沐浴,她要把自己洗得白嫩嫩香喷喷的。
容景则出了永宁宫,独自往西棠苑去。
这个时节,西府海棠已经开花了。
他要折开得最好的花枝,好摆在洛洛的美人榻边。
于是从浴室出来,问扶玉陛下在哪,毫不意外地得知是西棠苑后,姜洛顾不得那么多,她随便穿了件,就抱起正围着她不停转悠,意图扒她裙摆的团团去西棠苑。
到了西棠苑,放眼望去,满园如云似锦的海棠花中,没有容景的身影。
但姜洛没到处找人。
因为她发现了好像是容盛光送她的生日礼物。
把团团放到地上,姜洛走到最为高大繁盛的那棵海棠树下,仰头看系了满树的红色绸带。
红绸与红花交相辉映,微风吹拂间,吹得红花的馥郁香气萦绕周身,也吹得红绸飘飘洒洒,隐隐露出其上的字来。
姜洛信手翻过垂到她面前的一道红绸。
正面龙飞凤舞,是容景的字:“玉树映阶秀,玉节逐年新。”
毫无疑问,这是句庆贺生日的诗。
再翻过一道,上面写的是:“蟠桃待从此,岁岁今朝,荐酒瑶钟。”又一道,“欢欢喜喜八千春,更何处、蓬莱仙岛。”
姜洛接连看了很多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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