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屋子,盼思扶着她坐下,有些迟疑:“不盘问她今日出去作何了吗?”
洛伊儿浅浅地垂眸:“无需,院子中放了旁人眼线这么久,已经够了。”
更何况,红豆一除,她那好四妹,也该知晓自己计划败露了。
进她院子中的人,各自底细自然早已查清,从红豆兄长欠下的银子突然被还清,盼思便已经盯上了红豆,等了这么久,她这四妹耐性的确不错,可惜,她却没有心思再陪她玩下去了。
盼思点头应下。
从这日之后,洛伊儿便没有在府中再看见红豆这个人,后来,府中又大肆动了几人,洛芋多年的心思布置皆数被拔起,府中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说话走路之间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洛伊儿不在乎洛芋知道此事后是什么反应,便是怒极,她又能怎样呢?
三日后,靖王奉旨出京,赶往凉州赈灾,洛伊儿到城门口送行。
马车停靠在城门口旁的小道上,洛伊儿未曾露面,掀开帘子,露出一双眸子,遥遥看向城门处的一行人,清凌凌黑衣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未寻到那道身影,淡淡垂眸。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从前并未有过,似乎是他这一去会遭遇不测一般,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特意赶来这一趟。
素手朝上摊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昨日随着楚氏到城外上香,莫名又想起那日温王的话,才在楚氏惊诧的神色中,求了这一个平安符。
顿了顿,她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太过显眼,几乎是她一出现,那人就看见了她,眼底似乎微亮,打着马儿就朝她这方过来。
洛伊儿眸子里浅笑,等男人下了马,站到她面前,她才轻柔出声:“殿下何时出发?”
方瑾凌神色沉沉,垂眸道:“即刻。”
他曾离京数次,这是她第一次送他。
洛伊儿轻咬了下唇瓣,伸出手,摊开,手里握着的平安符露在方瑾凌眼底,她低着头,声音极轻道:“我昨日求的平安符,殿下贴身带着。”
定定瞧着她手中的平安符,方瑾凌有些愣然,他生母早逝,父皇又是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为他去求平安符这些事。
第一份生辰礼是她,第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她。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方瑾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伸手接过平安符,低低应了她一声。
他在城门口等了好久,已然耽误了不少时辰,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方瑾凌便抬眸,低沉道:“上马车,回府一路小心。”
洛伊儿撇了撇嘴:“这话该是我说才是。”
她眸子浅了浅,露了一丝担心,稍稍顿了顿,才轻声道:“殿下万事小心,早些归来。”
这句话说完,她轻咬了咬唇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低头道:“我在京城等你。”
话音刚落,不等见男人反应,便转身极快地上了马车,方瑾凌愕然,抬眸便见马车窗帘似微动了动,眸子中失笑,转身上了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将那平安符握紧,才驾马朝众人而去。
方瑾凌此番一走,洛伊儿才惊觉,这京城中似与往日不同,可是过去那人在边关数年,她也未曾觉得有丝毫不妥。
洛茜之前生了一场病,直到大婚之时方才病愈,大红嫁衣着身那日,洛茜单独与洛伊儿呆了一会儿,她面颊微瘦,明显这些日子并不好受,她死死盯着洛伊儿,怀着一丝恨意开口:
“洛伊儿,你别得意,你总不会事事如意的,我等着你哭的那日。”
洛伊儿心中乏味,抬手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簪子,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笑:“那大姐便等好。”
扶着盼思的手转身离去,不愿再搭理洛茜一句话。
洛茜丝丝盯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她知晓,她这一走,往后再想报复洛伊儿就难了。
其实以往她也未曾伤害到她什么,那日借老夫人之势,尚来不及做什么,便被侯爷父亲阻了去,这满府做主的人都向着洛伊儿,她自然是一丁点好处都讨不到。
她一时竟不知晓,老天让她重活这一世,便是让她再一次亲眼看着洛伊儿春风得意吗?
迎亲队伍一走,整个齐侯府似乎都寂静了些,往日大小姐和四小姐在府中也就似透明人一般,却不想这二人离去,竟一时也让侯府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然而这气氛尚未持续到一天,便散了去,府中各个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
最大的不同,也只有每日请安时候,芳韵堂里少了两个人。
洛伊儿与她们素来交集便少,自无什么感觉,洛芙的及笄礼也已过去,整日里都想着嫁个好人家,之前也对靖王动过心思,却被楚氏的警告吓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后来几番忙于讨好楚氏和洛伊儿,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去感怀两位姐妹。
倒是洛樱,一时有些闲下来,之前洛茜在府中的时候,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虽然两人之间多有摩擦,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洛茜一走,她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请安后,姐妹三人也偶尔也小聚一下,时间如梭,静悄悄地走过五六月,转眼就进了七月,炎炎夏日,房中又摆上了冰盆。
侯府中已经开始准备三小姐的及笄礼,往日从未办过生辰宴,这次的及笄礼,楚氏卯足了劲要大办一场,偶然走在府中,也能看见丫鬟急促的步伐。
院子里绑了一个秋千,藤枝编成绳,洛伊儿坐在上方,轻而慢的摇晃着,一旁多数下人紧张地盯着,石桌尚备了许多糕点茶水,洛伊儿却没有多看一眼。
玲珑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冰镇过的绿豆茶,见洛伊儿无甚精神地坐在秋千,便笑着唤道:“小姐,用碗绿豆茶,清凉解暑,去去热气。”
七月,身上穿着衣裙早已单薄,洛伊儿脚尖着地,秋千被迫停了下来,有下人去扶住秋千,洛伊儿却并未下来,只是懒洋洋地伸手接过病碗,指尖拿着玉勺,轻轻搅了搅,才舀起一勺饮下。
冰冰凉凉的,似将冰块搅碎融进去一般,很快,一碗绿豆茶就见了底,盼思奉上手帕,洛伊儿拭了拭嘴角,才问道:“今日是几号?”
玲珑刚刚去领过月钱,自然十分清楚,笑着道:“已是十五了,便快到小姐的及笄礼了呢。”
洛伊儿弯唇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了去,靖王已去了三月有余,却至今未归,纵使她有心打探,却也无从下手,也不是没有想过试探楚氏的口风,可这般却似显得自己十分着急般,最终还是压下这些心思。
盼思与玲珑对视一眼,皆是抿唇不语,自家小姐想着什么,她们隐约能猜到些,就是因为如此,她们才不敢开口,毕竟王爷已经错过小姐多次生辰,去年那次,也不过堪堪赶到而已。
而今年非同往日,若是王爷赶不回来,才是一大遗憾。
府中平静下来后,便是洛伊儿也显得无聊了些,每日除了去芳韵堂同楚氏学习,再便是将女子功课时而温习一遍,便再无旁事,庆雅公主也曾来过帖子,这三月也不过就是聚过两次,有温王在场的聚会,庆雅也不再唤她,终究是知晓了分寸。
时间堪堪走着,快到七月底的时候,洛伊儿终于收到一封书信,是由靖王府的人送来的,洛伊儿眸色微亮,让人接过书信,便亲自拆了开来。
里面并无太多笔墨,只告诉她,他即将回京。
凉州到京城,不过五日行程,而她及笄礼,尚有半月,洛伊儿弯眸浅笑,应是能赶得上的。
随着书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盒子珍珠。
看着这盒珍珠,洛伊儿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去问盼思:“年前王府送来的那盒珍珠可用完了?”
盼思也想起了这回事,憋着笑点头:“王爷吩咐用于点缀绣鞋,奴婢万万不敢忘,只是那时王爷送来的珍珠太多,至今还余下些许。”
对于盼思前面一句的打趣,惹得洛伊儿轻瞪了她一眼,最终却也是没有忍住笑开,将那盒子珍珠递给她,轻柔笑道:“喏,这盒子便也给你。”
有了消息,洛伊儿也便觉得这时间过得快了些,再到芳韵堂去,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惹得楚氏多看了她好几眼,心中既为她高兴,也余下些许担忧。
对皇室中人动心,未必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着她面染笑意,楚氏终究是将这些担忧掩着,没有表现出来。
进了八月,距离洛伊儿及笄礼还有十日之时,洛伊儿没有等来靖王的回京,反而从玲珑口中得到了一个噩耗:
靖王在凉州染了天花。
洛伊儿面色霎时间惨白,一双美眸中皆是不敢置信,盼思和玲珑低头不敢言,云霞苑陷入一片死寂。
☆、第69章
青竹涩涩,青色脆得亮眼,夏日炎炎,却在此时莫名添了几分凉意和寂瑟,洛伊儿紧咬着唇瓣,似要将其咬破,指尖扣住桌面,才没有让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瘫在榻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洛伊儿转过头,眸子里不见往日一分笑意,越发是这般平静的神色越让人心底泛起些许担忧,她声音平缓地没有一丝起伏:“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玲珑也面染愁容,略带迟疑地慢慢吐出:“听说是今日朝堂上,凉州呈上来的奏折,如今满京城已然传遍了。”
洛伊儿心底倏地一沉,今日早朝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京城,这其中若是旁人的手笔在其中,她定是不信的,自从一年前靖王战胜归来,民声肆盛,后又处理了梧州一事,隐隐有了民心所向之势。
其他几位王爷自不会坐视不理,如今靖王感染天花一事传出,且不说百姓中如何传言,便是朝中支持靖王的人也未必不会动摇。
洛伊儿猛然下了软榻,穿上绣鞋,衣裳都尚未整理好,便匆匆忙忙朝芳韵堂而去。
盼思和玲珑等人一惊,让一人去取油纸伞,众人连忙跟上,绕过涩涩作响的竹林,洛伊儿快步走在小道上,污泥浸了水面绸缎,衣摆见了灰色,而她却丝毫不在意。
芳韵堂院门处守着的丫鬟,听到声响,抬头看去,就见往日素来从容清婉的三小姐正拎着裙摆朝这边走来,因着速度过快,姣好的面庞被染上嫣红,身后一大群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油纸伞拿在手里都未来得及撑开。
小丫鬟一愣,回过神了,赶紧进了院子去通报。
洛伊儿跨进芳韵堂时,其余丫鬟也未拦,有人急忙替她掀开帘子,她跨步进去,就见楚氏已然坐在紫藤木椅上等着她了。
楚氏听到丫鬟的禀告,便心里有了准备,可是看见洛伊儿时,还是有些一愣,她这亲女,素来仪容整齐,而如今衣裳处多有褶皱,发髻更是蓬蓬松松,上面的簪子斜斜挂在上面,几欲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之前她虽隐隐知晓她这女儿对靖王动了心思,却从不如眼前一幕来得更清晰。
洛伊儿心底急于问些什么,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服身行了礼,待坐在椅子时,便听见楚氏叹息一声,往日淡然的面上此时微蹙着眉头看她:“你这时候赶过来,定是知晓了。”
洛伊儿捻着帕子的动作一僵,略微生硬地扭头去看楚氏,眼睫轻颤着,扯出一抹微有些勉强的笑:“娘亲,府中传言都是真的?”
她心底还是隐隐有些不信的,这才特意赶过来想问个究竟。
楚氏沉默片刻,见此,洛伊儿心底泛起丝丝凉意,粉唇已经略白,她紧紧扣住椅柄,有些不安地唤楚氏:“……娘亲?”
楚氏别开眼,却是实话实说:“刚刚侯爷才同我说过,今日早朝时,凉州那边上了急报,靖王染上了天花,数日前便有了征兆,欲回京的前一日才彻底被查出来。”
洛伊儿粉颊染上惨白,眸子里水雾涔涔,让人望之怜惜,楚氏也有些不忍心再说,她到底是宠着这个独女的,若是知晓她会心系上靖王,她当初便不会让她多番与靖王接触,因着心底爱怜,便多了几分自私,只希望着她的女儿一直不会受伤。
洛伊儿紧紧抿着唇,听到这里,却依旧没有听到关于靖王的后续,忍不住发问道:“然后呢?圣上可有让靖王回京治疗?”
楚氏顿了顿,才说道:“圣上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下旨让靖王回京,可是……”
“可是什么?”洛伊儿紧紧蹙着眉尖,着急地问了出来,其实她心底隐隐能猜到些许,不然她也不会特意问出来,那些子王爷皇子又岂有一个好相与的?定是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靖王身染天花,想要进京,绝非轻易之事,只一句“对圣上龙体有害”便足矣断了他回京的路。
“可是朝中大臣有人提出异议,自我朝建立以来,凡是感染天花者,皆是隔离处之。”楚氏侧眸看向她,缓缓道:“靖王若是要启程回京,且不说一路上护行之人要多少,便是他身为皇子,一行住处吃食皆不可马虎,若是他在路上再感染他人,又该如何?”
“回程之行,风险太大,今日早朝,朝臣已然为此吵了一番,最终圣上也只能按捺不定。”
纵使早有预料,可是听到这话时,洛伊儿依然忍不住地皱起眉头,眸子里泛了红色,面上几欲毫无血色,她声音微颤地道:“那殿下该怎么办?”
楚氏有些沉默,后来不忍看她这副模样,出声安慰道:“早朝时,圣上已经派了两名御医,快马加鞭赶往凉州了。”
洛伊儿眉间讽意,忍不住道:“御医去又有何用?不过是互相推举,最后随意推出两个人罢了,如此一来,又怎会尽心尽力?”
楚氏拧眉:“伊儿,慎言!”
洛伊儿一顿,紧攥着的双手松开,她闭了闭眸子,再睁开,努力让自己镇定些:“娘亲,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吗?”
楚氏敛下眼眸:“也不一定,靖王一派的人或是面圣,或是上奏,总会为此事做出努力的,便是侯爷,如今也在书房忙于此事。”
他们齐侯府站在靖王身后已经太久了,再加上洛伊儿的婚约,几欲断了其他可能,既然这是一条最好的路,那齐侯府自然会尽全力,楚氏眸子里的神色淡淡沉沉。
“最终还是看圣上的意思,不过圣上往日最宠爱靖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氏话虽这样说着,但是在座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圣上再如何宠爱靖王殿下,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更何况还有从凉州到京城的一路百姓,坐在那个位置,要顾虑的事情总要比旁人的更多。
从芳韵堂离开,洛伊儿情绪反而越发不佳,腰际的玉佩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微晃,晃得她心底微疼,忍不住将玉佩握在手中,越发地用了力,直到手心泛着疼痛,她眸子里神色才越发清明。
回了云霞苑,她直接进了小书房,素手持着墨笔,白色纸张就铺在下方,可是她拿着笔,好久都未曾落下一字,面颊已然失了往日的粉色,眸子里渐渐泛起些许湿意,想下笔给他写封书信,却也无从下笔。
洛伊儿知晓,靖王虽然是齐侯府最好的一条路,却不是唯一的路,若是靖王真的有丝毫不妥,齐侯府也未必不会有其他打算,终究洛氏一族生死前途为大,即使洛伊儿与靖王身负婚约,可洛煜安不得不替侯府其他人考虑。
更何况,若不是靖王回京后,洛伊儿渐渐动了心,这番情景下,她虽会有些担忧,却不会如现在这般,更何况,温王本就对她有多年心思,若是靖王当真……她也未必没有另一条荣华路。
可偏偏此时,她没有一丝旁的心思,只能寄希望于,他会好起来,最终安然回京。
最终还是没有落笔,不管此时说些什么,都过于惨白。
这件事很快就有了定论,圣上旨意,再派遣御医前往凉州,务必治好靖王。
却丝毫未有让靖王回京的只言半语。
这番圣旨要远传凉州,早朝时由圣上亲口言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京城,洛伊儿听到这番旨意的时候,正坐在芳韵堂内,丫鬟的声音落下,就听见一声清脆的茶杯碎声。
众人迟疑看过去,就见一身袅袅绯白裙衫的洛伊儿正垂眸而坐,素手还停留原地,那茶杯在地面滚落成碎片,而她的衣衫上也被染了水渍,玉佩随意搭在衣衫上,越发显眼。
楚氏低低叹息一声,让众人下去,抬眸瞧着洛伊儿,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然而洛伊儿也不需要旁人安慰,毕竟所以言词都太过惨白,那人如今还一人躺在凉州,唯一的亲人也近乎放弃了他,她面色尚是泛白,却是勾出一抹平静的笑:
“娘亲,我有些乏了,先行回去了。”
楚氏无奈,除了说一句“靖王必会安然无恙”,也只能吩咐盼思等人好生伺候着。
夜色渐深,云霞苑的灯却是一直未熄,暖暖暗暗的灯光从纱窗上透出,洛伊儿静坐了一夜,眸子里神色明明暗暗,在天际泛起一丝光亮的时候,她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眸色凉沉坚定。
细数着时间,带着盼思等人去给楚氏请安,待所有人都下去后,她一直坐着未动。
楚氏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皱眉看向她:“伊儿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洛伊儿低垂着眸子,素手搭在双膝上,久久不言。
楚氏一顿,抬手合上账本,心底那丝不安越来越重,她微拧起眉:“伊儿,你怎么了?”
洛伊儿终是抬起眸子,一字一顿道:“娘亲,我想去凉州。”
“荒谬!”楚氏直接拍桌而起,被她的一句话又惊又怒,她皱着眉头,面上不悦之色丝毫未遮掩:“伊儿,别胡闹了,快回去休息!”
洛伊儿似早就料到她这副神色,平静地打断了她:“娘亲。”
楚氏一顿,她扶着张嬷嬷,忍着心底的情绪,看向洛伊儿,坐在那儿的女子眉眼精致如画,肤如凝脂,此时却只是平静着神色,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楚氏让一众下人退出去,才着急怒道:
“不可能!往日娘亲什么都依着你,却绝不允许你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楚氏看了四周一眼,略微压低声音道:“伊儿,你别胡闹,不管靖王如何,你都是侯府嫡女。”
她话中似乎有话,透着莫明些许薄凉,洛伊儿心底清楚,便是靖王当真有了不妥,侯府定会将她摘出去,凭着侯府和楚氏,她便是想再入一王府,也未必不可。
可就是因为如此,她心底才越发涩意,她从不是非他不可,他纵使身份尊贵,也不是无可替代,便是旁人,也都可以在紧要关头选择放弃他。
洛伊儿轻颤着眼睫,眼角蓄上了泪珠,轻轻眨眼,便顺着眼角滴落,她声音微低又轻柔,让人不忍拒绝:“娘亲,我想去看看他。”
楚氏一僵,愣然看着她这女儿,她自幼便生得一副美人胚子,越长大越精致,惹人移不开眼,礼仪极佳,曾得圣上称赞,若不是当年那道圣旨,侯府门槛定都会被媒人踏破。
她往日素来清明,知晓如何该是对自己最好,楚氏几乎从未为这亲女操过心,便是她后来对靖王动了心思,楚氏也不觉不妥,可是偏偏靖王此时遇到此事,将所有事都陷入难题。
面前素来乖巧温顺的女儿,此时低头无声地落着泪,比大哭大闹更让人心疼,便是说话也声音极轻,似不愿让人为难,可偏偏就是如此,楚氏才彻底犯了难,她不忍拒绝她,却也不愿她去那危险之地。
楚氏视线落在洛伊儿的指尖,那处紧捏着帕子,青筋微起,指尖泛着些许的白色,带着几分美意却又分外脆弱,洛伊儿抬了抬眸子,眼底湿意尽显,余了些许无助之色,楚氏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别开眼不去看她,却又听见她一生低低的“娘亲”,带着几分恳求,让楚氏眼眶微湿。
楚氏闭了闭眸子,瘫坐在椅子上,她别开眼,一字一顿道:“此事,我不会帮你,若是你有能耐,便去就是。”
她终究是松了口,垂眸恍然间,她似想起曾经,她也曾如此过,不过是为一人动了心,便卸下了所有的高傲,曾对旁人苦苦低求过。
洛伊儿看着楚氏别开眼,心底微泛起酸涩,她颤了颤眼睫,又有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含着些许歉疚:“……谢谢娘亲。”
楚氏不愿看她,洛伊儿扶着盼思的手,站起来,低低服下身子,外面阳光依旧,透着窗户斜照进来,刺得洛伊儿眼睛生疼,她微阖了眸子。
这几乎还是她第一次任性,可是,她指尖轻碰到腰际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不变。
她真的想去见他。
不管结局如何,总归不愿留下遗憾。
那日大火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都曾不顾危险冒火救她,她活了两世,都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唯恐走错一步,可她也想要赌一次,赌她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赌他能够安然无恙。
胜,便极可能是一生恩宠富贵。
输,便当那日他不曾救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侯府剧情会慢慢减少
昨天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完结了
怎么可能呢!
温王还没有解决,皇后还没有解决,还有洛芋,还有好多剧情呢!
我想写个甜文,所以我尽可能地让男女主之间没有误会
但是,两人这个时候应该感情比较……好了?(也许)
更何况,没有挫折的爱情,是不完美的(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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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洛伊儿借由庆雅公主进宫,庆雅公主看见她时,也轻轻叹了口气,将她领进宫中,就告诉了她,皇上此时正在太后宫中,她若是想见皇上,便要从半路拦下他的仪仗。
宫中景色依旧,御花园里的花丛被修剪得栩栩如生,只是几乎所有宫人都沉默着,低着头忙着自己差事,一股子压抑的气氛。
如今谁都知道,圣上最宠爱的皇子,靖王殿下染了天花,在凉州城不知生死,天花传染极强,朝堂上也多有大臣劝阻圣上不要将靖王殿下遣回京,圣上本犹豫不决,可是太后的突然病重,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即使靖王一派人如何上奏,圣上皆置之不理。
即使如此,宫中也无人敢大声喧哗,毕竟那可是皇上的亲子,就算皇上狠心不让他回京,心底又怎么可能不悲痛。
洛伊儿站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四周繁花盛开,皑皑微遮住她的倩影,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的击掌声,她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浅淡,手心紧张地有些糯湿,捏紧手中的帕子,丝丝汗意浸湿手帕,她低垂眸子,缓缓跨步上前。
銮驾里,景帝乏力地捏了捏眉心,如今靖王染上天花,凉州之地无人前往安抚,朝中大臣皆为自己一派着想,恨不得靖王殿下就此丧命于凉州。
再加上太后的突然病重,皆是让他烦心,偏偏近些时候,靖王一派的人连番上折,御书房的案桌上已然摆满了一落,每日都有大臣求见,皆为靖王一事。
景帝叹了口气,想起靖王,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愧疚,了过无痕,却突然,銮驾顿了顿,皇上身边的近侍皱眉出声:“停!”
銮驾里,传出圣上暗沉的声音:“怎么了?”
近侍瞧着仪仗前头跪着的人,有些为难,洛小姐是宫中的常客,他自然也是识的的,他心下有些了然她是为何而来,心底叹息,终究他转过头,冲着銮驾内低声道:
“皇上,前方跪着齐侯府嫡女。”
御花园里满园绽放着各种类的花,那里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大道,皇帝仪仗的必经路,此时那里跪着一个女子,她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却让人莫名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坚定。
洛伊儿看着停下来的仪仗,久等不到皇上开口,心下一片冷然,果然是皇家,父子亲情太过脆弱,她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双手交叠,头贴着手背叩下,坚定道: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仪仗有片刻的安静,銮驾里的景帝暗下神色,最终还是掀开帘子,露出面来,他瞧着不远处跪着的女子,她似乎因为靖王的事情,而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发髻也只带着一支玉簪,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脱俗。
景帝似乎从她脸上看出当年那人的影子,他眸色微闪,暗沉出声:“洛氏,你可知阻拦圣驾是何罪名?”
洛伊儿抬起头,视线落在景帝下颚处,她道:“臣女知晓。”
景帝淡淡皱眉,面上一丝温情也无,他有些烦躁:“你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靖王一事?”
女子神色平静,似没有看到圣上神色已隐隐有些不悦:“是。”
景帝甩袖,神色微冷:“朕已经说过,此事不得再提!”
素白的衣裳染上污色,洛伊儿心底渐渐泛起凉意,指尖悄然捏紧,她抬眸看了圣上良久,遂又重重叩首:“臣女请旨,前往凉州照顾靖王!”
景帝一怔,皱眉看了她良久,他原以为她此番前来,也是如同那些人一样,求他让人将靖王护送回京,却没有想到在旁人都唯恐不及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要凑上去。
景帝回过神来,斥道:“胡闹!天花又岂是儿戏?”
靖王身为景帝最宠爱的皇子,此次遭遇天花,他又怎会不心疼?若是其他人这样请旨,他早就派人送去凉州了,只是……
景帝移开视线,似乎不想再谈,洛伊儿声音陡然提高:“皇上!从四年前的那道圣旨后,臣女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她在提醒他,如今这样,早在当年那道圣旨后,就已然注定了,她将是靖王之妻,本就该同他共度难关。
她俯下身子,近乎于地平,她清脆的声音坚定,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臣女请旨,前往凉州照顾靖王殿下,求皇上恩准!”
起身,叩首:“求皇上恩准!”
视线似乎渐渐模糊,眼角落下一滴泪珠,砸在地上,额头叩在鹅卵石地上,已经微红,她声音里却没有一丝迟疑:
“求皇上恩准!”
前往凉州一行,危险甚大,谁也不知她会不会也感染上天花,能不能活着回来,心底终究也是些许惶恐的,眸子里水意盎然,神色却越发坚定。
景帝紧紧握住銮驾的扶手,眼底神色愈暗,他似乎看到当年跪在宫门外的楚氏,一声声的诉求:“……求皇上恩准。”
御花园里一片死寂,景帝看着前方一直叩头的女子,神色越发暗沉,心底情绪久久无法平息,地上的石子路不平,洛伊儿已经能感觉到膝盖处泛起疼痛,额头更是尖锐疼得她眸子中湿意更盛。
又一次伏在地上,景帝的声音才传出,暗哑低沉:“罢,你若是非要去,那便去。”
“明日,朕派人送你前往凉州,你还有一日时间考虑。”
洛伊儿在他话音落下后,便开口道:“臣女谢皇上恩准!”
她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眼底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景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銮驾又重新起,从她身侧行过。
銮驾刚刚过去,她蓦然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她一手撑在地上,等着仪仗走远,眼睫轻颤了颤,身后有人走近她,声音里不见往日的温和,带着些许阴鸷:“为何一定要去?”
洛伊儿抬眸,眸子里水光涔涔,她直视前方,淡淡道:“温王殿下,我与靖王殿下本该一体。”
她之前的话不是妄言,从四年前圣上的那道圣旨后,她便已经没有后路了。
齐侯府绑在靖王这条船上,已经太久了,她们下不来。
更何况,她心系那人,对那人安危多在意。
方瑾瑜捏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她话音落地之后,他看着她的头顶,眼神一点点变凉,似初雪融化,渗入骨子里的凉,眼前的人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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