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顾妆妆拆了头饰,换了寝衣,很是愉悦地将衾被一卷,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日前,曾宾特意回府报她,宋延年要宿在樊楼几日,要她万勿担心。
顾妆妆便理所当然的内锁了房门。
只是,半夜睡到憨甜之时,忽然觉得手脚被束,口不能言,她在迷糊半醒间,又惊又怕,好容易挣脱了梦魇,一睁眼,却见身上压了个人。
沉,那人毫无支撑的覆在她身上,跟石头一样。
顾妆妆自是害怕极了。
不能叫,一嗓子喊出去,清白全毁。
她拍了拍那人的头顶,又用力掰着他的脸,面向自己。
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她立时倒吸了口凉气。
那人正是本该流连樊楼的宋延年。
他穿着夜行衣,脸色凄白,顾妆妆低声喊,“夫君,夫君...”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顾妆妆掀着他往上起身,宋延年却跟失重一般,后仰着摔倒在地。
顾妆妆哪还顾得了别的,只寻思是喝花酒喝得不省人事,便赶忙去桌边取了茶水,俯身要给他灌,宋延年的眼皮睁了睁,哑声道,“疼...”
“夫君,哪里疼?”顾妆妆上下摸索,忽然顿在腰间。
手掌濡湿一片。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掀开衣袍,宋延年腰间的伤深且重,鲜血尚在汩汩涌动,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小命难保。
她哎吆一声,想赶紧去请胡大夫,人刚起来,脚腕被他猛地抓住。
宋延年把手伸进怀里,微微颤着掏了半天,好容易掏出一只黏糊糊的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他抬了抬眼皮,虚弱道,“给你买的...”
顾妆妆愣住,忙接过去,甜丝丝的是已然融化的糖,她捏着那根棍子,问,“夫君,这是糖人?”
宋延年有气无力嗯了声,忽然呕出一口血,挣扎着又补了一句,“买糖人没给钱,被人捅了一刀,别让旁人知道....”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瓶药,又道,“劳烦夫人替我清理伤口...”
话音刚落,脑袋兀的偏了过去。
昏了。
堂堂宋家大公子因为没钱买糖人,被人捅了刀子,宋延年这借口编的太过草率。顾妆妆拖不动他,索性就地剥光,又去洗了巾帕,一遍遍的擦拭污血。
脱掉的夜行衣窝成一团,血腥气不多时便充斥一室。
宋延年细皮嫩肉,脱去衣裳小腹却显得分外紧致结实。他的伤口很深,几乎捅透了腰身,顾妆妆眉尖紧皱,拔了瓶塞往他伤处撒药,又取来纱布一层层的裹好,复又怕血阴出,又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彻底。
一通折腾下来,顾妆妆浑身是汗,分不清是吓得还是累的。
她从床上扯下来一床薄衾,盖在他上身,又抱膝坐下,歪头看去。
宋延年的脸白戚戚好像窗外的月亮,紧抿的唇失了血色,灰扑扑的没有生机。
怕是在樊楼跟人抢姑娘,惹了乱子,遭人报复。
顾妆妆叹了口气,又怕他身下凉,便起身走到柜子前,抱了三床锦衾,垫在身下,将宋延年推滚上去。
上半夜,宋延年一直像块冰,凉飕飕的,没有活气。下半夜反倒像团火,热燥燥的,昏迷中蹬掉了锦衾,浑身虚汗淋漓不断。
顾妆妆几乎没有合眼,换下来的帕子与夜行衣堆放在一起,临近五更,她用衾被将那团废弃的衣裳裹了起来,堆放在箱匣里,不放心,便又上了锁。
顾妆妆托着腮,跪坐在床边,低头守他,不知何时,竟然迷糊过去,猛地撞到了床沿,吓得一哆嗦。她揉了揉额头,又俯身拍了拍宋延年的脸。
“夫君,夫君,醒醒...”
她很怕,怕极了。
宋延年不能死,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死。
不说他究竟惹了什么事,单是被捅一刀死在房中,她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宋延年一动不动,干裂的唇瓣染着血迹,顾妆妆用巾帕湿透后,擦着他的唇细细将水渡进去,忽然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顾妆妆起身,挡在宋延年面前,故作镇定的问,“是谁?”
画眉贴上脸,手里拿着几张纸,“夫人,都辰时三刻了,老夫人还等你过去问安。”
顾妆妆低头瞟了眼宋延年,暗道,今日怕是要惹婆母生气。
她清了清嗓子,回绝道,“画眉,且与婆母说一声,我今日头疾发作,便先不去请安了,望她见谅。”
画眉一愣,原先顾妆妆便是病的虚脱至极,也会照常过去例行问安。
她举起手中的纸,道,“夫人,那我进门将邸报和朝报放到桌上。”
“不用!”
顾妆妆拔高了音调,后脊寒毛根根竖起,她摆了摆手,又觉出画眉看不见,补道,“你放在门口,一会儿我自行拿进房中。”
画眉应声,弯腰将两份小报放下,又怕被风吹走,便从旁边捡了几颗石子,压在上头。
顾妆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便轻悄悄的挪到门口,贴上耳朵,确认无虞后,开门,快速的取了小报,又赶忙合上,插紧门栓。
转头,连同昨夜宋延年破开的窗户,一同关紧锁严。
她吁了口气,坐在软藤椅上,目光扫了眼邸报,忽然便弹了起来。
“昨夜宫中失窃,盗匪腰部中刀,若有知情者,不得隐瞒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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