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祖宗又要闹哪样?
安娴错愕的抬眼,便被齐荀异常的眼神愣住了,里头少了精明冷冽,全是一股子的执着倔强,安娴忍不住打了个颤。
安娴从未见过这般骄纵的齐荀,就拿适才那酒壶来说,她没给他添,他也能自个儿动手,平日里独立冷漠的一个人,突然就反了常态,那定是真醉了。
“你自个儿拿着喝不行吗?”安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不行!”齐荀回答的很果断,脸上的不悦尽数暴露,醉红的面孔,倒是没有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威严可怕。
安娴无奈,没得法子只能将杯子往他嘴边送,要说别人喂她还行,可她当真还从未喂过人。
杯子颤颤巍巍地凑近齐荀紧绷的唇间,安娴的目光就只能盯在他脸上,即便是如此近距离的看,齐荀的整张脸上也是干净到一丝胡渣都瞧不出来,可见顺庆当奴才还是非常尽责的。
皮肤也挺好,细腻白皙。
鼻翼笔直挺拔,也不错。
嗯,眼神也霸气。
安娴没伺候过人,更不懂如何喂人喝水,茶杯放在齐荀嘴边,力道总是控制不好,喝了半天也不得劲,高不高低不低,唇角才被沾湿,安娴小手一晃又荡了回去,横竖几个来回之后,齐荀半口茶水都没喝着。
“放肆!”齐荀憋着一口气,夺过了茶杯,突然对安娴一声呵斥。
惹他生气的不止是跟前人笨拙的动作,还有那双明目张胆的眼睛,赤,裸裸的冒犯让他潜意识里对此产生了排斥。
从没有谁敢这么瞧着他。
安娴被这一声唬住,瞬间离了五步之远,有些意外这祖宗原来还没醉呢。
“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你就想欺负孤,害孤。”齐荀表情突然就严肃了起来,对安娴开始劈头盖脸的数落,“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盯着孤看,你还敢怂恿孤醉酒!”
齐荀如今的模样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霸气与威风,安娴差点就将自个儿挪出屋子外,这祖宗的情绪太难琢磨,翻脸如翻书,暴风雨怎能说来就来。
刚刚分明还让她喂他喝茶来着的,看了一眼就能小气成这样?
“臣妾冤枉,臣妾惶恐。”但她真真是被冤枉了,前半部分,暂且不论,就那酒明明是他自个儿喝的,休想赖在她身上。
“你惶恐?你胆子大着呢,你说你刚才在宴席上是不是对孤献媚了?你是在勾引孤!”齐荀一张扑克脸,也就他能将这番不正经的言行,说的一本正经。
安娴愕然,都快怀疑自个儿耳朵听错了,一时悔不当初,怎么也没想到,醉酒之后的齐荀会是这般凶神恶煞,这会子,连她自个人都开始埋冤自己,怎就让他喝醉了呢。
“臣妾,没有......”安娴都快哭了。酒品好的醉酒之后就是躺尸,酒品不好的会大吵大闹,可她还没见到一个人醉酒之后,专来训人的。
她就不该接了顺庆递过来的茶壶,死了不该接,这祖宗她伺候不了了。
“你有!你糟蹋了孤的大氅。”齐荀这一声呵斥明显的大声了些,“你太不知好歹!”
安娴脚步移了一半,一双腿就软了,今夜这一环一环的,都快赶上了惊悚片,合着他早就知道了,并非不来找自己算账,而是一直记在他那小本本上,逮着机会报复呢。
想想也是,那大氅只要被找出来,铁定就知道是她干的了,屋里的奴才谁又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陈国皇帝自来喜欢见风使陀,你告诉孤,你这一身反骨,小性子到底是从何而来?”齐荀完全没有收口的趋势。
完了!这还扯上基因了,不过陈国皇帝与她本就没有关系,性子不同也是理所当然。
“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安娴如今哭都哭不出来,怪谁呢,酒是她倒进人家杯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存了心思故意将他灌醉的,她喊冤屈也没人相信,酒壶捏在她手上,那酒确实也就自己往他杯子里倒的,能怎么样?只能自个儿受着,或许等他数落完了,也就该歇歇了。
齐荀数落到了最后,安娴颇有些耳朵长了茧,油盐不进的境界,若是能有两团棉花,安娴定会塞进耳朵里。
实属吵人!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孤会吃了你吗?”齐荀察觉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又不乐意了,醉红的眼睛从头到尾都在安娴的身上,意识模糊瞧不清她的神态,倒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还在训话,她怎么能走那么远。
安娴没动,心道,你还就是个吃人的东西。
齐荀见她没有动静,板着脸,僵直了身子坐在檀木椅子上,跟前炭火燃出火焰,突然就嫌弃炭火燃的太旺,他热。
“把这东西撤走!”想到哪出是哪出,齐荀指着火盆对安娴发号施令。
整个屋子总共也就这两盆火,一盆在齐荀跟前,一盆挨床而放,这会子要是撤走,夜里的飞雪天气,还不得让人冻死。
安娴觉得,骂就骂了,总归少不了一块肉,可挨冻就不行了,折磨的是她的身体,坏了能冻出病来。
“殿下,臣妾伺候你更衣,天色不早了,外头还落着雪了,有话咱们明日再说?”安娴又挪到了齐荀跟前,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先哄,哄不好她就不伺候了。
想要撤了火盆,不可能,若齐荀执意要撤走,大不了她跟着火盆一块儿出去。
“孤不困。”齐荀若真是能听她的话,就不是外头所传的阎王霸主,安娴又试着哄了哄,“殿下不困,阅些书籍可好?”
安娴这会子对齐荀的态度还能隐忍着,端出讨好来,眼里诱导的光芒太甚,就跟适才给齐荀敬酒时的一摸一样,亮晶晶的一对眼珠子,干净又妩媚,望上一眼便能夺心勾魂。
齐荀坐的那张檀木椅子的高度,正好安娴弯下腰身来,两人视线能在一条线上,安娴白净的脸蛋,近处看胭脂水粉涂抹的很是均匀,薄薄一层,并不浓艳,本身的肤色底子好,就算不抹同样也是精品,也就脸庞上的腮红起了点作用,脸上的一团红润就定在那一块儿,娇媚之余,还能瞧出朝气与俏皮来。
唇瓣的颜色也好,红润饱满,像御膳房里做出来的冰凉糕点心,似乎一触碰还能弹回去,齐荀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很好奇它到底能不能弹回来。
心生了好奇,齐荀便扬起脖子,往安娴跟前凑了凑,还未来得及伸出手来去摸摸到底是什么触感,一股清雅的淡香入鼻,带着女子身上独特的味道,齐荀身子瞬间紧绷,好在今日醉酒,本就涨红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只有那两排轻颤了的睫毛,暴露了他凌乱的心思。
“你休得再勾引孤!”齐荀突然将脊梁骨挺的直直的,说的义正言辞。
深知醉酒过后思想意识会不受控制,因此他自来饮酒有度,今日为何饮醉,他也想不清楚,能想清楚的,便是安娴成心想把他灌醉。
她是自己的太子妃,年过完就得让礼部造册,等他收复西北疆土之后,便会举行仪式,按理说,圆房之事也应该到那时候,一切按照规矩来才行,就算是她执意来破坏规矩那也不成。
那一些条条框框从小就在齐荀的脑子里形成,经过岁月,已经根深蒂固,左右着别人也左右着自己。
总之,破坏了规矩就是不行。
安娴觉得今夜大抵是不能与这祖宗和睦相处了,她笑的分明和善清纯,非得给她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勾引?要说昨夜里,还能说得通,可今儿她一身妆容得体,衣裳穿的好好的,一没宽衣解带,二没往他身上扑,怎的就成了勾引了?
再抬头瞧见齐荀眼里那防备与警告,简直就是刺人心窝子,安娴默默地往后推了几步,尽量不招惹他。
“殿下,臣妾会画画儿,要不,臣妾给你画一幅画儿可行?”安娴是生在金窝里的福兜,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玩不了泥巴,抓不了蝴蝶,可琴棋书画就跟饭后小点一样,从未短缺过,这会子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那张如凉糕富有弹性的唇瓣离的远了,齐荀身子上的紧绷感便缓和了些,醉酒的后劲儿上头,看人能看出两道重影来,虽模模糊糊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能听清她说的话。
“好!”他八成生了看戏的心,多半也是想看她出丑,既然贤良淑德是假的,说不定别的也能有假。
房间里早配好了笔墨纸砚,那方书桌去年齐荀还在此写过字,每年除夕守到大半夜,安顿了太后,他都会坐在那里看一会书籍,练习书法,消磨一整夜的时光,遵从除夕守夜的规矩,今年本也应如此,但因为那壶酒,生出了意外。
桌前的那盏灯,灯芯是今儿才换的新,火苗旺盛,灯火很是亮堂,安娴取了桌前的墨砚,灯火的光直接印在她的脸上,整个人被晕在一片光影中,齐荀一眼瞧过去,似乎什么又都能瞧清了。
以往齐荀从未认真的去看过一个女人,大多数也不经看,一眼过后很难记在心上,初见安娴,比起她的样貌,更多的是她的花容失色,留给他的印象比较深。
可如今,再看跟前这人的肥胆量,哪里又是个怕事的。
心口不一,暗地里较劲,看起来温顺,实则心里主见大的很,这么多次就没见哪次她吃过亏。
齐荀的脸被酒熏的发烫,安娴在画画的那会子,他连心口都烧上了,等了半晌,见那方人影还没有动静,齐荀开始不耐烦,从檀木椅子上起身,稳了稳脚步,才艰难的往她跟前移。
齐荀走两步停一回,稳住了脚步再走,就不会让人看出他醉酒之后的窘态,起码走路是稳稳当当的。
到了桌案前,齐荀的脸又绷住了,可惜了他上好的一块绢布,被安娴当成了平常白纸来用,墨色线条勾勒的不错,面容服饰简单,怎么看怎么粗燥。
但却能看清是谁的轮廓,这画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齐荀眼里又生出了不屑,怎有人自己画自己的,太不知羞!
安娴也正好搁了笔,卷好了绢布准备拿给齐荀看的,一抬头才发现他人已到了跟前,面上的表情变化转换的太过自然,就没让齐荀从里面瞧出半点儿惊讶惶恐来,抿了笑甜甜地说道,“殿下,你猜猜臣妾画了什么?”
安娴的嘴很小巧,眼睛却很大,那一笑起来,娇媚中带些天真,就给个等待先生夸的学生,期待又兴奋。
齐荀八成就是吃亏在这点上。
适才他已经看过了,画的就是她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猜的,可到底是磨不过安娴一张极想讨赏的脸,眼睛还是往那绢纸上瞧了去。
“你!”齐荀冷硬的回答道。
安娴也不着急,颇有耐心的将那绢布往他跟前挪了挪,“殿下你瞧瞧,这画上除了臣妾还有什么?”
齐荀脑子里烧的慌,适才他只看到了她,倒没瞧出还有旁的什么东西来。
被安娴一说,眼睛又重新瞧到了那幅画上,认认真真地看了个仔细,而安娴似乎生怕他漏看了似的,半点关子不卖,直接指着画上人裙摆旁的一小黑团,问殿下,“殿下看看,安娴跟前的这东西,是什么?”
这么一说,齐荀就注意到了,那东西安娴画的并不小,也挺好认,“乌龟!”
这有什么好卖弄的。
“殿下说臣妾跟前这东西是什么?”
齐荀回头盯着她,眼里一片醉酒过后的通红,回答的斩钉截铁,“乌龟,王八!”
安娴眼睛笑成了月牙,突然就踮起了脚尖在齐荀额头上盖了个拇指印,“殿下真棒!”
这一招让齐荀卒不及防,只感觉额头上有个柔软的一塌糊涂的东西,碰了他一下,随即又很快的离开,然而额头上被触碰的温度却久久没有褪去。
许是对方脸上的笑容让他思想受到了局限,又或是原本醉酒之后的酒劲麻痹了他的大脑神经,他压根没去想安娴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跟前灯火下的人,是真的好看。
整个晚上他看了这么久,都未生厌,足以见得她确实是个好看的。
齐荀僵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娴,突然跟前一片漆黑,醉红的眼睛在闭上的那一瞬间,里面装着的是安娴的整张笑脸。
满满一壶酒的劲头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喝完也就能醉的七七八八,齐荀硬逼着自个儿清醒到这时候,已是极限。
那么大一个人,说倒就要倒,安娴生怕他倒下来将自个儿砸成肉泥,可想想若是让他迎面朝下砸个鼻青脸肿的,明日她同样也会成肉泥,这才豁出去没让自己的脚步外移,生生承受着。
早前过来福寿堂,单单是撞了他的后背,就给碰到块石头似的,如今沉重的身子整个压在她的肩头,就跟压了座山,差点没喘过气来。
“殿,殿下?”安娴小小的身板子往后弯成了弹簧,情急之下对着齐荀的后背拍了几巴掌,没见任何动静之后,安娴欲哭无泪。
刚才坐着就坐着呗,谁让他起来的。
这会子屋外的侍女被太后打发的干干净净,顺庆又是个人精,早就不知了踪影,安娴连着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只得拖着齐荀一步一步往床上挪。
安娴这辈子都没有如此使过劲,脸憋的通红,娇小的身躯硬撑起来,也能托起大山,到了床前,能留了一口气喘,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怎会在意齐荀这番硬挺挺的倒下去,脑袋瓜子会不会痛。
齐荀喜欢睡硬床,单就一块木头也觉得极好,是以,这屋子里的床铺也是随了他的喜好,红木板子上,就薄薄的层床单,被安娴嫌弃的一推,“咚”的一声传来,听着都痛。
“休得害孤!”原本闭眼的齐荀突然又坐了起来,对着安娴呵斥道。
安娴吓得半条命都没了,却又见他缓缓地闭了眼睛,有了再倒下去的趋势,这回安娴及时伸出手臂垫在了他的腰间,暖冲了一回,主要怕再一磕碰,祖宗当真就醒过来了。
等听到床上人细微的呼吸声平稳了之后,安娴才试着从他腰地下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这动作并不容易,安娴用尽了力气,手刚挪动了位置,床上的人又诈尸了。
“休得勾引孤!”这回倒是也没有坐起来了,安娴一张小脸被他几个来回吓的血色尽失去,而齐荀说完这话果然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安娴下颚抖了抖,真要哭了,不带这么吓唬人的,醉个酒,就能如此折腾人!先前内心里即便生出了想要报复的心,这会子也不敢了,和着只要你一动,他就能立马诈尸。
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些。
安娴就给避瘟神一样,离那床离的远远地,也不择地儿了,选了齐荀适才坐着的檀木椅,将自个儿卷缩在里头,实在是太累了。
又累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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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齐荀睁开眼睛,站在他床边伺候的就是顺庆了,酒的劲头一过,眸子里的潮红褪去,又是两道精明伶俐的光。
身子上倒没什么感觉,就后脑勺有些微微生痛。
“殿下可觉得好了些?”顺庆替他扶起了蚊帐,这会子的尽职尽责,全然不是昨夜撂下太子丢给安娴的态度,齐荀起身,顺庆便替他更衣洗漱,低头垂目的间隙偶尔挑起眼皮子,偷偷去打量齐荀的神色。
顺庆一直以为,经过前儿夜里,殿下与娘娘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更何况又多了一个昨夜。
今日早晨,顺庆过来候在屋外,亲眼见到安娘娘从里面疲惫不堪地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夜的功夫,安娘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主动说要去给太后请安,走前还特意嘱咐了顺庆别打扰了殿下,说昨夜他累了,今儿就多睡一会。
这番令人想入菲菲的话,简直满足了顺庆所有的想象,说不定东宫不日之后就会小主子了。
顺庆为此还让人去膳房那边,让他们备一罐汤,给殿下好好补补。
如今就等着殿下起来,移步福寿堂陪太后一块儿用早膳。
齐荀没有回答,知道自个儿昨夜是醉酒了,脑子里一阵凌乱无序,齐荀眉头拧紧,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除了几个伺候他的太监以外,并没有见到旁人,屋子里的桌椅,清晨他还在睡觉,太监们就已经打扫了一遍,收拾的妥妥当当,昨夜安娴喂过他喝茶的茶杯早已不在,被动过的笔墨纸砚也重新摆好,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齐荀的记忆里一向很好,这也是他小心眼的一大部分原因,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要是被他捏在手上,说不定哪天惹到他就能给你翻出来算账。
昨夜喝酒之后的记忆虽断了片,可他瞧着那一方书桌时,总觉得有些事情,定是发生过的。
一旦开始回忆,脑子里那些暂时遗忘的画面便渐渐变得清晰。
再瞧向那方书桌时,里面的情绪就不一样了,记忆让他一双精锐的眸子瞬间燃了一簇火,脸色沉的比锅底还黑,顺庆刚替他扎好腰带,便见齐荀突然几个快步走到了桌案前。
昨夜里醉酒脑子糊涂,这会子清醒了之后,思维能力完全不一样了,顺庆还没摸清楚齐荀怎么回事,就听齐荀厉声问来,“这桌上的墨,是今儿早上才收的?”
记忆虽有但也模糊,分不清是梦还是当真发生过,他自来不喜欢冤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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