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一幕,许多考生都大受打击。
他们之前也存着和孟先生同样的想法,可见孟先生点头,便知晓对方的卷子肯定是做完了,且卷面整洁,才会是这种反应。
当即有很多人都开始莫名焦躁起来,或是奋笔疾书,或是连连看看沙漏,在此就不一一列举。
忽然,听得一声低呼,似是某个考生因心神大乱写错了题。他望着卷子呆若木鸡,满脸死灰。
季考是不提供草稿纸的,学生们也不允许自备。也就是说甭管好与否,横竖就这么一张卷子。而先生评卷时,规矩极严,有涂改墨点,一处即为一错。且帖经题留下的空白就那么一点儿,错漏超过两处以上,这道题就不用写了。
因为也没空可填。
共计五十道题,顶多也就允许错一道,超过两道哪怕考的不差,也将无缘于甲等。而很明显此人错得不轻,才会如此失态。
自是有人疑惑只是一群连童生试都没过的学子,为何评卷制度会如此严苛。其实清远学馆也是有意在培养学生们卷面上及考试时间上的把控。
一旦上了考场,考卷是决不允许有墨点和涂改的,哪怕你文章做得再好,卷面不够整洁,也是一个不取的下场。而现在不过只考帖经和墨义,这种只靠死记硬背还不能做完,等完全靠自己做文章,再多的时间也不够用。
因为这种低呼,又牵动许多学生的心神,有的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有的则是越发谨慎。其实考场上考的不光是学生们的在经义上的功底,也考的是心智。
若说唯一没受到影响的学生,除了几个考过多次沉稳老练的学生,大抵也只有毛八斗三人了。
这些日子,他们每当背书疲乏之时,就会互相出题,模拟小考。同样的题目,薛庭儴总是做得比人快,也比人好,他们早已习惯他的妖孽了。
所以当看见薛庭儴第一个出考场,三人并不惊讶,毛八斗暗暗笑骂了一句,李大田是摇头,陈坚却是埋下头,更加认真的做自己的卷子。
一场季考,几人欢喜几人愁,可不管如何也只有等评卷出来后才见真章。
一般按规矩是次日发榜,是时将会张贴在讲堂外的柱子上。大抵是都惦着自己的成绩,今日的学馆格外安静。其实到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清楚自己的成绩了,因为考完后便有许多学生回去拿书对照。
这些字面上的考题,很容易就能对照出来。即使有些错漏,也都是极少数的,大约的成绩是能估算出来的。
李潮格外得意,用午饭的时候,刻意同几名与他要好的学生,从薛庭儴等人面前走过。
言谈之间意气奋发,俨然一副要入甲的模样。
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有时若非必要,薛庭儴真不愿和这些同窗们计较。可见到此人模样,也颇有几分忍俊不住。即使这李潮能入甲,又怎么就确定毛八斗入不了甲?要知道他们对赌的可是毛八斗能不能入甲。
而毛八斗历来是个沉不住气的,考完后就把三人拉回号舍,自吹自擂说自己这次定能入甲。
他不用翻书对照就知道,因为今日考的题,不是他曾经抄过的,就是几人互考之时写过的,所以毛八斗是成竹在胸啊。
不过他损,出了号舍就装得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怪李潮会如此表现,大抵也是料定了毛八斗稳输。
闲话少叙,很快到了第二日,去上早课之时,就有学生时不时探首看外面动静。早课是学生们自己理书,孟先生没有来,估计等他出现时就是发榜了。
就这么翘首以盼,见孟先生远远走来,讲堂里顿时骚动了。
有斋夫正拿着一张红纸往柱子上张贴,孟先生走了进来,目光在下面扫视一番。期间在某处停留了一瞬,因为不显,倒也没有人看出来。
似乎能理解学生们的心情,他抚了抚胡须道:“都去看看。”
靠着门边坐着的学生当即奔了出去,那速度比兔子还快。这行举像打开了闸门,所有学生都出去了,边往外跑边对着孟先生嘿嘿直笑,似乎也知道这样有些失仪。
红榜前围了一圈人,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也就只有站在前面的能看清楚,后面的人即使垫高脚尖,也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脑勺。
“这次有六人入了甲。”有人惊呼。
之所以会如此反应,也是出于清远学馆的一个规矩。这入甲并不是指考试成绩甲等,而是指甲等中可以升入甲班的学生。
甲等成绩并不难,一般在学中学过两年的都能拿个甲等,难得是在甲等中也独占鳌头。这个独占鳌头意义就宽泛了,可以是指成绩是拔尖中的佼佼者,也可以是指先生觉得其在经义上的功底,已经可以入甲开始学做文章。
后者且不提,前者必须是考卷一字不错,且卷面可达上品方可。
按惯例,每次季考顶多也就一两人可入甲,最多不会超过三人,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六人。
因为这句话,围着四周人下意识就往前挤去。
一时间,你踩了我的脚、他撞了我的头的声音不绝于耳。站在最前面的学生得拼了命才能稳住。不被撞扁在柱子上,那前头的几人忙喊道:“别挤,别挤,我报给你们。”
“薛庭儴、陈坚、李大田、李潮、周全、毛八斗。”
众人哗然,不提李潮和周全,薛庭儴等四人可是一间号舍的,且有三人都是从未得过甲等的老生,而另外一个更是入学馆不过三月之久,这次竟是一个号舍的所有人都入甲了。
还不及众人反应,就有两名斋夫手持着卷子和浆糊走了过来。
“都让开,让出位置。”
这是要把入了甲的学生们的卷子张贴,供其他学生观摩。一来是防止有私取之嫌,二来也是让其他学生观摩后,检讨自己到底是哪儿不如人。
围着四周的学生当即让了开,等斋夫张贴好后,方又涌了上去。
这几名入了甲的学生确实有过人之处,一处未错之余,卷面干净整洁得宛如刻版印制一般。且个个字都写的不错,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都挨着看清楚后,有些学生扼腕感叹,有的学生默默不言。这时有一人的声音响起:“这是那毛八斗的卷子,他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莫怕是旁人代笔的。”
学馆里的学生在研习四书五经之余,勤练一手好字也是必不可缺少的。因为字就是人的脸面,字如其人,说得不外乎如此。
所以平时学生们都会比较彼此的字,毛八斗的字也不是没人看过,倒也不是说他写得难看,只是绝没有这般好。他以前的卷子很多人都是看过,说他脏都是好的,有好几次上面还印了几个墨手印,曾被孟先生专门点名说过。
这端庄雄秀的字,真是他写的?
还有这卷面,不该是上面墨迹斑斑,最好再印上几个墨手印才是他的风格?!
说话的人正是李潮,入甲的喜悦都没能消除他的震撼和不可置信。
毛八斗入了甲,也就是说他打赌输了,必须输给对方五两银子。要知道家里每月给他的花销也不过才几百文钱,他从哪儿去弄这五两银子!
“李潮,你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胡言乱语诬陷人。昨日大家都在,毛八斗也是在的,找谁给他代笔?”
“可……”
“且你当孟先生耳聋目盲?是不是有人代笔,他老人家会看不出!”李大田连着两句话,将李潮堵得是面红耳赤。
旁边一众学生也纷纷说道:“就是就是,愿赌服输,没必要攀扯别的。”
毛八斗抖着腿,得意地看着李潮又红又白的脸,正想说什么,突然薛庭儴道:“行了,进去。”
四人这才相携进了去,其他学生也想起孟先生还在里面,都回了讲堂。
“入了甲的切勿骄傲自满,而未能入的也不可因此气馁。你六人这便去甲班罢,望尔等以后笃学不倦,早日取得功名。”
几人俱是深鞠为礼:“谢谢先生多日以来的教诲。”
孟先生微笑颔首,几人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条案前,将东西收拾了收拾,就此离开了这处讲堂。
且不提这里,招儿那头送走了薛庭儴,就迫不及待去了那被自己买下的山头。
既然这小山坡如今成了私有,自然是要立界石的,招儿走到一处,便将界石四周的泥土踩了踩。
界石是刚立下的,说是界石,其实就是一块儿大石头上面用红漆标了记,四周的泥土还松软,自然要给踩实了。
她带着黑子,围着山头转了两圈,才心情激动的回去了。
一路上,脑子里全是对这山头的布设。
招儿打算将上面划为三个部分,一部分种上果树,一部分用来养鸡,剩下的则都用来种菜。那山头上有处泉眼,水源是不缺的,这也是招儿当初看中这地儿的原因所在。
而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四周围上篱笆,这样一来才能防止村里的大人小孩乱入,抑或是种了菜被人给摘走了。上面肯定是要盖房子的,可如今招儿手里没钱,只能暂时先搁下。
想干就干,回去后招儿就跟高升说了,让他在村里帮忙找几个人扎篱笆。东西都是现成的,之前从山上砍下的荆棘就可以做篱笆,如果不够再弄些竹子来就行了。还有就是菜得种上,菜这东西长得快,快一些的话,一个月就能出一茬。如今气候适宜,要不了多久就能摘出去卖了。
这种菜也需要人,种自家菜地,家里的妇人随便就干了。可这么大的地方都要种菜,就得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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