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盼在香炉旁挓挲着双手,眼睛眨巴眨巴的,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那厢不耐烦的。
杨盼横了心道:“但是父汗这处置方法,不是会害死您女婿阿翰罗吗?”
皇帝反问道:“你知道肆州如今有多危险么?你知道攻城有多难么?兵力还不足的情况下,保住现在的局面或想取胜,有多难你知道么?”
“我知道难。”杨盼觉得她只是不懂叱罗杜文的脑回路,“但是再难,把您女婿的性命赔上,值得么?”
“生死存亡之际,一条性命算什么?”叱罗杜文仿佛云淡风轻似的不以为意,“如果今日阿翰罗在我面前,我让他选,他也一定会选择为我牺牲,为国牺牲的。”
杨盼心里咬牙呐喊:暴君!这才是暴君!我以前见识少,还觉得我阿父打我手心是残暴,原来残暴是比出来的!
但是接下来她又被怼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因为叱罗杜文说:“他一身性命是性命,难道攻城的数十万子弟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以一人之命换数十万人,是大慈悲。”
好像也有道理……除非,这场仗就彻底认栽不打了,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所以说到底,肉食者鄙,兴亡都是百姓苦啊!
唯一可以抚慰苍生的……
她还没想完,叱罗杜文已经先把她所想的说出来了:“所以,将来补偿万姓的,只有宥连能为一个明君,与民休息,强盛国力,把我未竟的事做下去!”
杨盼不由自主有了些对他的肃然起敬,说不清他哪里对,也说不清他哪里错,但觉有很多事并不可以简单以“是非”“对错”来评判。
她亲眼目送着绑着帛带的几只鸽子振翅飞入东边的天际,灰色的鸽翅在蓝天的映衬下,变作耀眼的白色,继而又变作细小的几个黑点。她的心脏“咚咚”直跳,想着一面之交的晋国公主素和,想着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驸马阿翰罗,不知怎么地还是觉得心酸。
平城宫里新得尊为太后的贺兰氏,慢慢拆开鸽子脚上铁环中的缚着的帛带,一遍读罢,就颤着手对身边的宫人说:“给我……给我倒点冷水……”
她背上冷汗直冒,但胃里一片烧灼感,一杯凉水下肚,反而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升腾起来。她对着唾盂干呕了一声,没吐出什么来,却滚落了满颊的泪。她的贴身宫女担忧地看着主子,问:“是不舒服么?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瞧瞧脉?”
太后摇摇头,话语间哽咽,却又强自忍着哭腔,对身边人说:“快!到晋国公主府上将素和叫过来。只说我想她了,其他一句都不要说,包括我的身子骨,包括……这里的鸽子!”
身边人也被她的样子吓着了,急忙照着吩咐去请素和公主了。
太后几乎无力抬头,闭着眼睛感觉着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的难受劲儿,又感觉背心上冷汗化作刺骨的寒意,在这样一个暖和的初夏里让她打起寒颤来。
几乎半梦半醒的,她突然听见门帘被揭开的声音,顿时浑身一颤,抬眼朦胧见看见一团白白的影子,几乎要叫出来。那影子疾步向她走来,她眼前的幻光消失了,才看清这不是自己心心念念要见的女儿素和么?大行皇帝未死的谣言随着那一纸檄文而来,平城诸人都是将信将疑的,但公主为父服丧穿的素衣还没有换掉。
“阿娘,不舒服么?”亲女儿到底像贴身的小袄,伸手在她额角一按,“咦”了一声说:“阿娘是热么?怎么出了一头的汗?我叫她们去窖里取点冰来给阿娘降降暑气?”
“别!”新太后伸手按住女儿的手,用力之大,使得公主皱着眉“哎哟”了一声,继而揉着手背嗔笑道:“阿娘怎么了?打得女儿好疼啊!”
太后神经质地四下看看,说:“你去……把门窗都关上,别叫任何人靠近咱们娘儿俩。”
素和觉得母亲今日奇怪得紧,但不忍心违拗,“哦”了一声亲自去检点门窗,一会儿回来说:“母亲放心,一切都好。”
太后哆嗦着嘴唇,喃喃地说:“一点都不好……一切都不好……不好……”
俄而抬眼望着女儿,抓牢了她的手,仿佛是个做了个极可怕噩梦又走不出来的老女人:“素和!你不能骗我,不能骗我!……我的生死存亡就在里头了!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听到你父汗活着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黑出翔?
生动演绎斯德哥尔摩效应
而且
哼哼,其实还没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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