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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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马鞍旁翻了一下,找出他的风帽,给他的小爱妻戴在头顶上,责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戴帽子出门?会冻得头疼的!”

杨盼硬气地说:“我不要紧,你不要牵挂我。”然后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尴尬地吸溜着鼻子,然后想起她身上连块手绢都没有……

罗逾在战甲里衬着穿的棉襜褕中掏出一块干干净净、还带着他的气息的手绢给她擦鼻涕,看小傻瓜一样看着她,满脸的爱怜。

杨盼磕磕巴巴的:“我没事的……你要亲自去前头吗?”

罗逾点了点头:“这里视线虽然还不错,但是毕竟离河道远,战场上瞬息万变,有些情况在这样的大雪天一时看不清,须得在前头指挥才能有效果。不过我毕竟是主帅,不是冲锋的卒子,你放心。”

杨盼含着泪点点头。可其实怎么能放心?战死沙场的将帅自古还少了?就是这样千变万化的战局里,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敌人的所至有什么谋算?

她觉得眶子里酸热酸热的,想不要哭,但是泪水就是不断地往外涌,她抬起头想把泪水倒灌回去,可是涌出来的更多,鼻腔里都酸苦酸苦的,脸颊上还是爬满了泪痕。

气宇轩昂的主帅,突然在高头大马上折腰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脖子,一手捧着她的脸,当着周围一圈人的面,先舐掉了她的泪,又给了她深深一吻。

杨盼惊诧之余,竟连害臊都顾不得了,踮起脚尖应和着他,他的舌尖有些苦咸的味道,是她的泪水的滋味。

风雪之凉,万物在这寒天深夜里都没有温度,唯有他们俩的嘴唇,从温凉到温热,渐渐炽热起来。

火光中,看得见罗逾眉心的一道折痕,这大概是他这么多日日夜夜里痛苦忧烦的痕迹。但他此刻是笑着的,带着这样一条眉间的折痕对他的小妻子笑:“阿盼,别怕。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回来。放心!”

杨盼点点头,也对他笑,两个小酒窝盛着火光的温暖,眼睛里绽放着烟花似的:“我信你。我放心!”

罗逾冲她点点头。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杨盼自觉地退了两步,给他和其他马匹上的将领让开了路。

而罗逾圈过马头,仔细看着远处的火光,还有从乌鲁古河那里远远而来的雪地里的一点点黑影子。

他气定神闲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在一旁亲兵的火把上点燃箭头上的火绒,然后朝着北方的空地射去。

这还是一支鸣镝。尖锐清晰的长啸音,以及明亮如流星的火光一起在天宇间划过。

之后,他的队伍亦是万箭齐发——朝着他指示的方向。

流星雨一样的光闪过天空,然后是嘹亮的啸声。

作为主帅的扶风王,没有再耽于儿女情长,甚至都没有回眸再看一眼杨盼,率先把马缰一拎,朝着箭镞射去的方向飞驰。

她在王蔼和乌由的保护下,裹着罗逾的衣服,在帐篷里待命——一旦前方传来不好的消息,她就需要立刻离开。

王蔼劝她:“你别心急,别怕。这种偷袭重在‘偷’,一旦被发现了,区区千人,哪里是我们迎击的数万人的对手?罗逾会好好回来的,放心。”

见杨盼吸溜着鼻子点点头,目光中犹带着泪光,王蔼叹口气又说:“再说,柔然那里都不敢正大光明地打了,必然是实力已经不行了,所以出此下策。只要这次迎头一击,把他打服帖了,接下来的战役必然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等干掉这个弑父弑君的篡位汗王,扶持祁翰登基,小皇帝会听他阿姊的话,罗逾也就必然势力大涨。你说,是不是该往好的地方去想?”

杨盼又是吸溜着鼻子点点头,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王蔼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劝人,谈军政这些理性的东西还好,看女孩子哭他就无所适从,更不知道怎么哄,最后皱眉道:“再说,哭顶什么用呢?孟姜女好歹还能将长城哭倒,你哭,能退兵么?不能退兵,还是别哭了……”

杨盼被他气得也不想哭了,擤了一把鼻涕说:“谁哭来的?我只是着了风寒。”

“也是自己作死。”王蔼面无表情说,“也就是他疼你,不然,随你在风雪里冻掉两只耳朵好了。诶,广陵公主,你说你这么一张脸,要是少两只耳朵是什么样?”

他自己觉得这个笑话好好笑哦,笑得那张黑脸都变红了。

和他一气儿的乌由,在一旁也已经笑得前仰合后,怀里的孩子醒过来,她又是“哦哦哦”地哄孩子,又是看着丈夫笑。

杨盼气呼呼心想:王蔼!就你这样的还能找到老婆!真是见了鬼了!

外头有值夜的人,到了夜深的时候,两个女人渐渐打起盹儿来,也不敢认真睡觉,都是裹着斗篷和毯子,和衣而卧,随时要准备离开。王蔼在火盆旁边,说:“你们休息,我在这里看着火,万一听到动静,我来叫你们。广陵公主,尤其不能贪睡赖床,那要误大事儿的!”

杨盼困得要死,只有力气对他翻了个白眼,身子一翻。

乌由再对王蔼笑着说:“好了,别损人家了。”

王蔼说:“哪里是损!我当她是个小妹妹嘛。”

杨盼半睡半醒得昏沉沉时听到这么一句,倒觉得也挺暖心的。这家伙嘴虽然不可爱,人也不坏,她这么想着,终于睡着了。

天刚亮,杨盼就醒了,她觉得自己困得要死,但是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披了一件衣服就到外头问人:“怎么样?我们胜了没?”

外头人摇摇头:“不知道呢,前面探马的消息估计天大亮后才会回来。”

杨盼失望地回身,困得是想再睡一觉,但是躺下去就睡不着了,满脑子就是罗逾在马上俯身亲吻她的身影,她侧过身,在被子里自己抱着自己,他的衣物上散发着他的好闻气息,让她又想念又担忧又心酸。

好容易天大亮了,第一拨探马的蹄声老远就传过来。杨盼一下子跳起来,裹着斗篷,抓着他给她的风帽就冲到外面,边戴风帽边问:“前面是什么消息?”

本来准备仔细聆听的王蔼无奈地退了半步,把最前头的位置让给了她。

那探马笑盈盈的,飞身下鞍,单膝点地说:“好消息!柔然的偷袭被发现,四百人全数歼灭,留了十余个俘虏做活口,把柔然驻军的消息都说了。咱们大王说,乘胜追击,现在往乌鲁古河附近包抄,请王驸马带靺鞨军队前往救援。”

王蔼若有所思,看了看那探子,笑道:“那你们大王剩下的人马,归谁管呢?兵符呢?”

那探马是久随罗逾的亲兵,嬉了脸一笑:“瞒不过王驸马,不过,咱们大王说,这是安身立命的军伍,只能交给最亲近、最信得过的人来管。”从怀里掏出一块死沉死沉的铜制虎符,奉到额前:“请王妃查验。”

“我?”杨盼完全没有带兵的经验,诧异地从那探马手中接过虎符。

和她阿父送给她的那块小小玉石虎符不一样,这块铜制虎符压得她手都一沉,差点掉地上,幸好身后的王蔼把她手肘一托,才没有叫她丢人。杨盼心里暖烘烘也沉甸甸的,捧着本来就重的虎符像捧着万钧重担一样。

王蔼大概已经想清了增援的战略,对乌由说了几句条兵布阵的话,然后披挂了战甲,准备上马增援乌鲁古河那里罗逾的军队。

乌由抿着嘴,好像也有些不舍,她上前揽住王蔼的脖子,像罗逾亲杨盼似的主动亲了王蔼一顿。杨盼分明看见王蔼脸上、耳朵上的红晕一下子腾上来,但也没有煞风景,而是好好享用了这个长吻。

乌由说:“祁翰的人就是你的人,你只管放开了指挥,我信你!但是,你身子骨不好,不许自己莽撞,懂不懂?”

王蔼笑道:“我懂。”他自嘲一般拉了拉手中的硬弓,原来可以开成满月形,现在拉得手臂颤抖,气喘吁吁,也只拉成了一轮弯月。他自嘲地笑道:“我这个人其他能耐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乌由固执地捧着他的脑袋说:“可是你聪明啊!我就是喜欢你的智慧和勇敢啊!力气大的勇士,哪里寻不见呢?”惩罚似的又把他脑袋压下来亲,而且还带着啮咬。

王蔼抬起残余着牙印的嘴唇,满脸微笑,点头说:“好。你帮我保护广陵公主,若是前面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俩就带着祁翰和孩子飞驰到南秦。”

又对杨盼说:“公主手里的兵符可以调动这里余下的北燕军队——你别担心自己不会指挥军队,这不是让你指挥用的,是保护你的。北燕的兵制,只管军符,不管主帅,而且罗逾在这帮军士心里也有威信,若是意外需要南归,近十万人至少可以帮助你冲破边界的藩篱,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看了杨盼一眼,有乌由保护,她应该足够安全;乌由要能进南秦边界,也少不了杨盼的身份。这是互相的保护和帮助,两个女子都是他最要保护的人,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战场上没有时间婆婆妈妈的,王蔼最后亲了亲自己的儿子,踩镫上马,很快带着一大群人往北而去。

这一去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探马的奏报不断地传过来罗逾和王蔼那里的好消息。柔然汗困兽犹斗,其实早没了实力,那一场被拿个正着的偷袭,恰恰使他实力大伤,最后被打得抱头鼠窜,直沿着乌鲁古河,踩着冰面,一路向北疾行。

杨盼私心希望罗逾早些回来就行了。乌由却带着弟弟,拍着腿说:“那黑心黑肺黑肚肠的家伙,我要亲手剁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尸体喂狗吃!”

杨盼嘴角抽抽,说道:“我回去睡觉了。”

乌由瞟了她一眼:“怎么又睡?”

“困啊!”杨盼说,“又没事做,又想睡,干嘛不睡呢?”

她也不打哈欠,就是双眼迷蒙,傻乎乎又可爱的样子,最后说:“天还这么冷,到处都是冰雪,不过到底算是春天了呢!我估计是春困。”

乌由抱着孩子,盯上去悄声问她:“你是不是这个月身上没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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