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住了,再不料听见这么一句。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顺势跪下来,顿首道:“父汗这话,儿子当不起。”
皇帝没有解释,抬手沾了沾眼角,然后说:“到扶风郡,也不要一味地满足于小日子。郡里事务,心里要懂;边界安泰与否,不能大意;邻近的武州,有石温梁的旧部,听说听你的话,别让他们闹腾起来;邻近的雍州,要防着南秦越界使坏。还有,南秦的公主,爱可以爱,别被她控制得身心俱昏——不是我信不过她,而是你那个心软耳朵软的毛病,要督着自己改,不然,受伤的是你自己。”
“是……”罗逾不意今日父亲对他谆谆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刚刚他急着跪下来,是因为看见父亲眼角闪动的一滴泪光——也是前所未见的。
皇帝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看着靖南宫,自失地笑:“皇甫中式刚来的时候,我也宠幸过她一阵——毕竟长得不错,身份也高,房中的花样多,我也满是好奇。”他摇着头,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似乎是刻意咽住了。
接着转了话题,又说:“你阿干拔烈,不聪明,我也是恨铁不成钢,不得不时常敲打着他。他跟我耍心眼,到底还嫩。”
罗逾听这个话题,陡然紧张起来,想招供,但是又怕牵累别人,落得“背后说闲话”的恶名。
皇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笑道:“你放心,我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做的。你不接受他的拉拢,我晓得。这次杀鸡儆猴,希望他不要再犯蠢了。”
平城浊浪暗涌:皇后的中宫权柄,被分了一些给李耶若;太子虽未直接责罚,但从东宫詹事到太子师傅,再到太子府的长史,全数换了一批人;只枉死了皇后宫中总管,一条破席子裹到乱坟岗上。
而罗逾终于能够带着杨盼和王霭,踏上去国的道路,因此,那些浊浪,与他全然无关。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母亲,可惜鞭长莫及。
他在马匹上眺望着平城宫的方向,叹息道:“皇甫亭入宫,希望她能够劝解我阿娘,少些仇恨,多学着享享福。过几年,我再求父汗放她出宫,与我在扶风团聚。”
杨盼从云母车里掀着帘子嗔道:“钉子还没碰够!过两年,你把我送回来,换你阿娘去扶风,不是更好?”把帘子一放,好像是生气了。
老婆要靠哄的,扶风王只能下了马,钻到车上给她作揖,嬉了脸说:“这个不能换的,换回来我每天怎么办?”
车上四面封闭,他凑上去“唧”亲了一口,然后耍赖说:“还是坐车舒服,我不骑马了。”
“我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总有一天髀肉复生!”杨盼在他大腿内掐了一把。
“挺好。”罗逾适意地笑,“我就想着‘老婆孩子热坑头’——这话还是我听咱阿父说的呢!你看外面说他,不是战神,就是圣君,哪晓得他心里所求也不奢嘛。”
人总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我阿父就是这样。杨盼暗想着,那么,上一世罗逾他遭遇了怎么样的命运,使他宁可后来用自己的命来抵偿,当时也不得不做出杀妻叛逃的事?难道那时候的他就没有想过平安幸福的小日子么?——他们那时候不就过着平安幸福的小日子呀!
罗逾觉察杨盼低头不语,小酒窝也消失了,以为她对自己的没出息心怀不满,搂住她认真地说:“阿盼,你不要嫌我。做英雄,未必是福命。若是有一天国家必得派我效力,那是没办法的事,可现在,我就想好好过小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杨盼也很认真地抬头看他,“我不是期待你做英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一无准备。”
罗逾怔了怔,然后说:“王府有三千护卫;武州郡原本石温梁的部下,曾经很想跟在我的麾下;再有急事,可能向你阿父借兵?”
杨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他华阴那十万兵马的事,不过说:“阿父赠我的嫁妆,最贵重的都送在扶风郡,日后要屯粮、犒赏,都可以走里面出。”
罗逾笑着点点头:“极是。父汗叫我学着理会郡县里的事务,虽然我越不过刺史去,不过,赚赚民心还是可以的。”
未来看起来,总归是朝着一片康庄大道上走,车马辚辚,小两口相互偎依,只觉得路虽漫长、辛苦,心里却满满的幸福。
十来日车程,很快到了扶风。
这是一片位于岐山的湿润宝地,在汉中地区,汉武时立郡,原有“左冯翊,右扶风”之说,拱卫京师。可惜前朝大楚内乱后胡人乱华,不得不举国南迁,这块地方便归了北燕所有。杨寄也曾经想一步步夺回故土的地盘,奈何自从叱罗杜文登基之后,北燕被治理得欣欣向荣,而拉拢柔然,吞并西凉,北燕更是把两翼伸得阔远,南秦也不敢再轻易北伐。
扶风王府已经建好,刺史亲自接风,罗逾日日跟地方官员喝到半醺,而杨盼贤惠地在新家打理。“贤惠”了三天,终于受不了了,她气哼哼想:凭什么呀!你日日在外头快活,我日日在家里劳心劳力?
她把账簿子一丢,对身边人说:“我早上吩咐厨下炖了几道补汤,一会儿我去看望王霭,亲自给他送汤去。谁去刺史府上跟五殿下说一声。”
与王霭是旧识,大白天跟着一群侍女侍卫,也不怕罗逾误会。
杨盼带着好吃的,大摇大摆到了王霭住的地方。
人家客气,只说要当“田舍翁”,杨盼可不依,拿出她当家作主的能耐,很快在城里赁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屋子,给王霭和两个奚奴住。这会儿熟门熟路来了,看看宅子宽敞洁净,里头打扫布置得都到位了,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王霭说:“这地方宜于养病,转天我再找些靠谱的郎中给你瞧瞧脉息。你喜欢种个花草什么的也可以陶冶性情。”
王霭苦笑道:“我种什么花草啊?”
杨盼不甘示弱:“你不是说连庄稼都肯种么?种庄稼多累,又不好看,不如种种花草?”
王霭摇摇头,叹口气到一旁捧了本兵书展示了一下:“承蒙公主不弃,我就在书里臆想臆想,聊解烦闷。种花这种事,适宜于闲得发慌的郡王和王妃。”
只要一说话,还和以前似的不会说话。
杨盼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自然是没脾气的。见谈不拢,好在还有好吃的可以缓解尴尬,于是揭开食盒,夸张地嗅了一下,然后说:“绝对好吃!牛乳蒸羊羔,党参炖乌鸡,葱烧黄河鲤,桂花酱乳鸽——还不仅是好吃呢,你一定要多吃点补补身子。”
王霭眉一皱。
杨盼不等他发话,先带着命令的口气:“君有赐不可辞!”
王霭不由失笑,点点头说:“好,臣努力加餐饭便了。”
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拘谨,坐下来提起了筷子,每样都夹了吃起来。
突然,听见外头门板拍得震天响。
王霭放下筷子问:“公主今日出门到臣下这里来,有没有告诉你夫君啊?不会是吃醋打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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