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气得手都有些抖,突然有种推翻从前对他全部印象的冲动。
他指责虞安。
或者说,那语气谈不上指责,只是话很不好听。
“你同情别人随便心软之前,能不能先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是听少了是吗?”
她以为她见过奚清楷发火的样子,但现在才觉得之前算个屁,他恶劣起来真是眉角眼梢都落着冰雪寒意。
“对啊,本来就是圣母,这点你不应该最清楚吗?不然我当初是脑子被夹了才让你住进来?你真的缺什么温暖吗?那你来我这干嘛,我家跟温暖挨得着他妈半点边吗!”
虞安冷冷道。
奚清楷看了她几秒,沉默把桌上碗叠起来,收到怀里朝厨房走去。
吕明本来想劝架,毕竟虞孟清镇定地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还没来得及劝呢,局势急转而下,奚清楷……神tm安静地去洗碗了?!
社会社会。
吕明有种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的震惊。
这是怎么样的操守和刻在血液里的和平啊?
Peaceandlove代言人吗?
虞安拽着郑禧就往外走,去外头找了家面店给她点了碗牛肉面,把八块往收账的那一拍,虞安直接就要出店。
“小……安,你们……不要因为我这么……”
郑禧心里一半忐忑一半复杂滋味,她实在不想被赶出去啊。
就手里握得那个视频,她一是也不可能真放出来,二是就那个男人,绝对不怵她这点小威胁。
虞安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框,她侧了侧头:“他脾气没有那么坏。”
郑禧:“……”
虞安看了郑禧一眼,语气沉了三分,带着漠然的冷硬:“所以他发现了,而我不知情的事,不应该再出现在家里。
如果叫我再发现了的话,你大可以试试,”她微眯着眸,笑了笑:“瑜雯的视频你播到全世界去好了,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这家面馆离家里直线四百米,她从反方向绕了个大圈回去。
虞安本意是不想带着坏心情回家,免得又莫名其妙的吵架。
转念一想他们莫名奇妙的吻都接过了,怕毛线。
走起路来速度也更快了,这条路上住着猴子和狗成,两个人住对门,她想到猴子最近这段时间长住临安,在重新兴起的武馆帮他爸的忙,而狗成家也在秀树街开了分店,这时候两人应该都在家吃晚饭。
街上的无名树没有一点自觉,树叶被夏夜的风吹一吹,落一地。
其实天还没黑,她抬头看到两家的灯都是亮着的,猴子和他爸笑闹的声音很大,他们家在炒腌鲜肉,很香。
狗成和父母、妹妹的影子投在窗户上,不知道谁说了什么笑话,狗成好看的妹妹笑弯了腰,伸了长腿踹了狗成一脚。
虞安犹疑了一会儿,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画面其实很熟悉,她曾无数次的走过这条街,看到其乐融融,看到生活本来也可以过得这么开心。
他们都很好,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她觉得认识他们真的好。
但矛盾的是,她离热闹欢愉幸福越近,作为旁观者就越残忍。
她多想家里有个家长,太难的时候可以给人靠一靠,但虞家的家长很早前就是她了。
初中时写作文,什么磨难令生命绽放,她后来想想,都是狗屁。
为了抵抗这命运,虞安想,我他妈筋骨都快折断了。
从那一年开始每天走在路上都是提心吊胆,每天早上起来先向四方神明祈祷不出幺蛾子,弟弟妹妹都不好带。
虞安就这样揣着更加烦躁难过的心情回了家,想做点家务,发现水槽和厨房都被整理的干干净净。
吕明已经走了,发了个短信说谢谢招待,有空聊聊。
虞孟清在房间里做作业,说不需要她帮忙,又递给她一个牛轧糖。
虞安知道她需要安静,遂关门出去。
他不在家里了。
她刻意不去想,闷头把脏衣服都收到盆子里,开门去后院洗衣服。
说是后院,反正就是个公共的窄空间,有个水池。
只要从一个颇挤的过道穿过去,但水池旁就是下水道,这破楼里好几家人都愿意来这的水龙头下洗东西,反正不用自己家里的水都挺好。
虞安拿肥皂打衣服,搓的时候越搓越火大,回想起刚才每一个争论的细节,懊悔着明明有更有力的回击方式,怎么就说了那句不痛不痒的呢!
回忆着回忆着,不小心回忆到他在饭桌上问的事。
考试……他说分数挺高。
她知道啊,她想报的专科和专业肯定没问题。
可虞安在当时考完后其实就冷静下来了,她九月如果去读书,虞孟清怎么办?那个在外地上中学的小兔崽子又怎么办?
想的脑壳疼,除了放弃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她低头用力地揉着衣服,好像要揉掉她所有的异想天开。
在虞安视线触及不到的身后,男人本来正垂眸面无表情地抽烟,懒懒靠在墙上,一抬眼却看到了她。
她穿着纯白棉质短袖,灰色运动裤,沾到些水的中段贴合着腰部曲线,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腰线好细。
人身后背景一半是沉坠的夕阳,一半是渐渐侵上的深蓝夜色,颜色浓重下衬得她肤色极白。
背上那对沾翅欲飞的蝴蝶骨透过布料微凹出来,几乎是瞬间抓住了奚清楷的目光,他黑眸不着痕迹的一暗,轻度近视让他不得不微眯着眼看她。
所以有句话说的没错来着,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动心动性。
奚清楷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摁灭了烟,正要走过去,听见闷热风里有一阵好轻歌声。
断断续续,是粤语,有些轻快又带痛意。
……任旧日路上风声取笑我,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毋用再争取更多。
……珍贵岁月里,寻觅我心中的诗……
令奚清楷停住脚步的,不是虞安唱歌这件事。
是他能清楚看见,她哼着唱着,不时吸吸鼻子,眼泪直直从眼眶里掉进满是泡沫的水盆。
奚清楷见过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跪,在他面前死。
他任别人捅过他刀,掀过他场子,毁过他尊严,他从前只要赚钱,聪明得可以拨开重重雾,自顾自的走路。
彼此都知道交手是定生死,手下不留情,即使伤亡又怎么会有悔意。
所以,奚清楷从来都不知道,眼泪竟能比枪比刀还要锋利夺人。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捂着额头,咬紧了牙关,直到沿着水池滑下来,蹲坐在地上。
虞安没能完全蹲下去,在那之前,她被一把捞起来了。
奚清楷单腿蹲在地上,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说话时很轻柔,月色溶溶,更加衬出男人温文淡然,垂眼的一刹那好看的令人心神震荡:“虞安,有时候你真是虚伪的很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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