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已撤了大半的灯烛,疏疏落落的光火闪烁在鎏金烛台上,四面墙壁笃实,愈发衬出殿内的沉暗幽静。
萧逸了解侯恒苑的为人,若非十分紧急,他不会拽着孙玄礼连夜面圣。便连更衣都省了,只在寝衣外搭了件墨色缕金祥云的委地披风,两侧的红丝绦虚虚坠下,一晃一晃的从屏风后被带到了御座上。
侯恒苑和孙玄礼刚要深揖叩拜,便被萧逸叫住了:“不必多礼了,老师有话但说无妨。”
侯恒苑看了一眼孙玄礼,道:“孙校尉已将长秋殿的事查清楚了。”
“那就说。”
“臣奉命翻查长秋殿,在殿中后花园的地底下挖出了些东西……”
内侍将一个沾着斑驳泥土的绿绸布包裹呈上,高显仁在龙案上添了一盏灯,借着微暗的光,萧逸随手拿起紫毫笔细细拨弄了一番,发现就是些碎瓷片,青釉、白釉都被砸得碎碎的,看不出原先是做什么用的。
他向孙玄礼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孙玄礼道:“臣调阅了司制局的记录,发现从半个月前开始,长秋殿的瓷器就损耗得很多,司制那边的说法是,长秋殿新调来了一批宫女,手脚不伶俐,差事不娴熟,碰翻个茶啊碗啊的都是常事。因是贵妃娘娘的寝殿,司制不敢怠慢,立刻准备了新的奉上。”
“臣已将这些碎瓷片拿去给司制辨认了,司制确认就是近半月来长秋殿损耗的那一批。”
萧逸高居御座,隐在光线暗昧中,看不清是何神情,只是沉默了片刻,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既是宫女打翻了瓷器,那收拢了扔出去就是,何苦要偷偷摸摸埋在后院?于是臣仔细查看,发现这些瓷器的边缘都或多或少有些豁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
萧逸捏起其中一块,指腹摩挲着薄瓷边缘,摸到了豁口,不由得指间用力,将瓷片紧紧捏住。
孙玄礼继续道:“臣检查过当天早晨的所有御膳,发现除了那盘榛子糕,其余的皆无毒。也就是说那突然蹿出来的兔子是直奔着有毒的榛子糕去的,若非是巧合,那便是有人一直在训练它,那些被丢弃的瓷器都是在训练兔子过程中被它咬坏的。”
“臣盘问过长秋殿的宫女,她们都知道陛下不食榛子糕,御驾在的时候,也都尽可能避开这道糕点。可那天早晨是贵妃娘娘特意点名要了这一道,臣想,榛子糕、兔子怕是一早都安排好的,陛下不食榛子糕,若非突然冒出来一只兔子替陛下尝了这道糕点,只怕也不能发现御膳里藏了毒。”
君王的沉默犹如这漫漫黑夜,无边无际的落下来。
侯恒苑担忧地看着萧逸,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被萧逸抬手拦住了。
他冲孙玄礼道:“你做得很好,回去管好了底下人的嘴巴,此事不能外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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