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杰肃容道:“臣有一事想与太子妃禀报,请太子妃屏退左右。”
此时盛欢绝色精致的眉眼微微低垂,双手正灵巧地在准备做成荷包的布上飞针走线,针线相连间,动作娴熟,神态专注。
听见赵杰的话,她停下手中动作,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大厅内,就只剩赵家兄妹二人。
盛欢原本还以为是兄长终于不再害羞,鼓起勇气想讨论清河公主的事,没想到赵杰一开口,却是凌容与。
“太子妃之前曾问过臣,太子殿下是不是时日不多,”赵杰语带歉意,“当时臣欺瞒了您。”
盛欢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兄长,捏在手里的细针,在激.动之间意外扎向另一只手指。
豆大的血珠立刻自嫩如水葱的指尖上冒出。
赵杰皱紧眉头,“臣先替太子妃包扎,是臣鲁莽,忘了先请您放下手中针线。”
“无妨,”盛欢将刺绣具器胡乱放置一旁,仿佛感觉不到指尖的疼般,继续追问,“兄长方才的话为何意?太子时日不多,是指还剩多少时间?”
“殿下最近不是不再畏寒?兄长不也说殿下正在好转。”盛欢嘴唇哆嗦,面色微白。
“是这样没错,然而太子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寒气从未完全消散,且殿下不在于您大婚前,就连近日依旧屡屡交待臣一些似是身后相关之事。”
盛欢抿唇不语,受伤的指尖却因死死捏着拳头,嫩.白的掌心已是一片鲜红。
赵杰将凌容与要他调查京城儿郎,以及交待他若是自己哪天意外离世,要赵杰安排她假死,制造她接受不了太子猝死,为爱殉情的假象,接她出宫,之后再将她改嫁他人。
假死后的接应,凌容与都已一一做好安排,假死药他也想方设法的弄到手,到时赵杰要做的事并不多,只需要药交给盛欢服下即可。
“殿下今日还要我再去将显国公世子调查一遍,确认他除了通房丫鬟以外,是否还有跟其他女子牵扯不清,有无过其他荒唐事迹。”
盛欢听完,原本慌乱茫然的眼眸,渐渐浮现一抹腥红。
她终于明白为何昨日凌容与分明醋得不行,却还硬要自己替清河公主挑选夫君。
原来他不是要她替清河寻个好儿郎,而是想让她自己挑个钟意郎君。
也明白为何两人在缱绻之时,凌容与总是疯狂而又偏执的要她喊他夫君。
她若不肯,和风细雨便会突然转为急风骤雨,强势而不容拒绝,逼得她眼尾泛起阵阵桃花意,迸出婆娑泪花。
她分明疲累不堪,细软的嗓音都喊哑了,他却总耐心的低着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温柔且极富耐心的诱.哄她开口。
在听见那细软又带着一点破碎啜泣声的夫君二字,少年俊美异常的脸庞便会跟着浮现满足与愉悦之意,狭长猩红的凤眸,跟着激.烈翻涌浓浓的幸福与念想。
而后是更加疯狂的疼宠,俊美精致的五官因而性-感得教人不敢逼视,直教她羞涩不已。
盛欢原以为那是他在缱绻之间的小情趣,没想到那是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恐惧。
更明白她在入京之后,凌容与为何要步步相逼。
之前她以为是凌容与占.有.欲太强,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可如今经赵杰坦言,盛欢才惊觉之前自己完全想错了。
难怪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总觉得凌容与的所作所为不合常理,就算再想得到她,也不至于对她步步相逼才对。
原来是他是所剩的时间不多,只能不择手段。
不是他想那么做,而是他没时间像前世那般风度翩翩的追求她,可就算用最激进的方式达到目的,也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
重生至今,凌容与所做的一切一切,皆是为了她,从未想过自己。
他们两人能重生,并且都拥有着前世记忆,果然不是巧合也非偶尔。
凌容与前世时肯定做了什么,他们才得以重活一世。
前世,那些杀手是大皇子派的,今生凌容与刚重生没多久,膳食中便被大皇子下毒,事发后大皇子被圈禁,再无翻身之日。
盛欢忽然间就想通为何大皇子要无缘无故对凌容与下毒,因为那毒根本就不是大皇子下的!
是凌容与为了帮她报仇,是他自己下的毒……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
思及此,万般滋味绕上心头,有一瞬间对他心寒,既而涌现浓浓的失望,失望之下却是更多的心疼,心疼中又带了点生气,生气时却又觉得不舍。
盛欢眼眶涌现泪花,霎时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胃中那股一直困扰着她的酸意亦随之翻涌而上。
她面色骤变,一手紧抓桌几边缘,一手掩嘴干呕起来。
“恕微臣失礼了。”赵杰再度拧眉搭脉。
这一次,他居然摸到了微弱的喜脉,可喜脉极为不稳。
盛欢最近只要情绪一大,就会引起反胃,情况实在不佳。
若迟迟探不出喜脉,那便是胃出了毛病,长久下去不止伤身伤胃,就连喉咙且嗓子都会受损,不容小觑。
赵杰原本忧心不已,所幸如今终于给他摸出了喜脉,可这喜脉却有滑胎之象,他却实在非妇科圣手。
他不得已,只能让如意尽快将何太医及另一名精通妇科的钟太医立刻请来,三个太医一同会诊。
他若早一刻钟前就摸到这喜脉,那太子时日不多一事,他便不会再提,偏偏这喜脉却在他说完之后才显了出来。
赵杰面色凝重,登时不知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
东宫连召三太医的事很快就传到凌容与耳中,当时他人正在大理寺,忍着不适跟牧逸春与大理寺卿,三人一块讨论永安侯一脉的案情。
凌容与一听见盛欢出了事,额间更是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一头白发的牧相,见太子心神不宁的模样,沉默片刻,道:“殿下有要事,可先回东宫一趟,永安侯一脉虽有部份余党在逃,但大都已被锦衣卫捉补入狱,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大理寺卿则是见太子面色有异,附和道:“殿下若是身子不适,万不可勉强。”
凌容与此时身子正不受控地颤.抖着,自从与盛欢心意相通后,他已经很久没尝到如坠冰窖,浑身彻骨冰寒的滋味了。
他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直觉盛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孤身子的确不适,明日再来与二位再谈未完之事。”凌容与匆匆道,开口说话时却已吐出一圈又一圈的寒气。
仿佛现在是寒冬腊月那般,可窗外分明是艳阳高照,已近四月。
牧逸春与大理寺卿齐齐一愣。
随后,牧逸春似想到什么,面色骤然一变,立刻让人准备来手炉与厚重裘袍。
凌容与迅速的赶回东宫,回到正殿时,三名太医还在,就连裴皇后都被惊动赶了过来。
“太子妃发生何事?”凌容与见盛欢身影掩在榻上纱帐之后,也顾不得三位太医就围绕在榻旁,直接将其中一个推开,踢鞋上榻。
重重迭迭的帐幔翻飞而起,随后重重落下,将两人身影再次掩于其中。
一旁的裴皇后见到太子如此心急,不顾礼数,额间又是一阵抽疼。
帐幔内昏暗不明,凌容与瞧不清盛欢神色,只担心的将人揽进怀中,“哪里不舒服?”
盛欢虽被凌容与紧抱于怀,却始终闭口不语。
但在发现凌容与的身子又回到从半那般冰冷时,原本就盈满泪意的眼眶,登时再也撑挡不住。
眼泪无声滚落下来。
凌容与担心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心头蓦然一疼。
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身子的异状,只将人紧揽于怀,不停的替她轻拭泪珠。
一面轻声低哄,一面抬头问向帐幔外的太医们,“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三名太医相视片刻,最后由赵杰开口,“回殿下,太子妃近日干呕不止,臣担心她的身子有异,所以才将何太医与钟太医请来。”
赵杰不疾不徐道:“经臣与两位太医细细诊脉及详细询问后,臣等以为,太子妃应是有孕,只是这孕期日数太浅,所以这喜脉时有时无,仍极为不稳。”
这疑似有孕的事,盛欢与裴皇后方才就都得知,只是其他两位太医都摸不到喜脉,唯有赵杰摸到过一次,三人才迟迟不敢断言。
凌容与听见盛欢有孕,心中蓦然涌起一阵快-意与狂喜,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小娇儿面上的眼泪流得更凶。
盛欢的异常反应,令凌容与不止身子冷得难受,就连一颗心也慢慢沉进冰湖之中。
他突然害怕起来。
怀上孩子明明是件喜事,前世盛欢得知自己有孕后,不仅抱着他撒娇甜笑,更是每天都欢欢喜喜,脸上的笑容甜得宛如能挤出蜜一般。
这一世怎么会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却反常地一直哭。
甚至无论他怎么哄,她也没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
难道盛欢除了有孕之外,还得了什么难解之症?
“除了此外,可还有诊断出什么?”凌容与素来沉稳略带散慢的语气,明显带着烦躁与急促。
“难道太子妃身子还有其它难受之处,否则为何她无故泪流不止?”
“太子妃身子安然无恙,太子不必过于担忧,”何太医道,“只是太子妃喜脉极为不稳,所以需日日按时服安胎汤药,太子妃因而担心。”
“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无论身心却不能承受过大的刺.激,还请殿下……”何太医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他不太方便说。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裴皇后见状,摆手让三位太医退出寝殿。
众人皆离开后,裴皇后才又将何太医未尽之语继续接道:“太子昨夜过于孟浪,太子妃今日险些见了红,孩子可能不保,太子妃方才听见之后才会情绪不稳。”
凌容与沉默半晌,道:“是儿臣孟浪了,如今得知太子妃有孕,儿臣必不然再做那等放浪形骸之举。”
“知道就好,”裴皇后揉了揉眉心,“方才何太医已开了方子,让人去熬安胎汤药,待会儿熬好,切记要让太子妃服下。”
“赵杰到底非妇科圣手,之后就由何太医与赵杰一块调理太子妃的身子,这件事本宫心意已决,太子莫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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