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挽月身边,居高临下,仿佛不经意地问:“那么,为什么有你?”
说罢,他极快速地蹲下身子,比她还要低些,他缩着肩膀,斜挑着眼,目光自下而上投在她在脸上。
看起来像是纯净的、感兴趣的目光。
挽月头皮发麻。
普通的人,可以伪装自己的表情,但破绽良多。聪明人,可以掩饰自己的情感,叫人难以捉摸,但并非不能捉摸。高人,可以用脸谱化的表情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比如笑面虎。
但眼前这个人,从表情到眼神,再到周身散发的气质,都是他自己想要展现出来的样子。
就比如此刻,他看起来像是“极单纯的好奇”。
如果不是他刚刚割去一位美人的舌,而那位美人正口吐鲜血性命垂危横在他面前,挽月可能不会怀疑他此刻真诚的情感流露。
他并不漠然,有血液差点溅到他身上,他还受惊一样蹲着往后跳了跳。很自然,自然极了。
除了直觉,没有丝毫证据显示他对自己怀有极重的杀意。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
不能轻视他,也不能对他妄下任何论断。答得不对,会死。
挽月平了平呼吸,道:“因为,我易容了。其实我长得很好看。”
“哦?”他更加感兴趣地眯起眼睛,弯成像少歌那样的月牙眼,但只有一瞬,他就把眼睛弯得只剩下一条缝,看不见他的眼神。
“暴一,取水来。”
厚嘴唇带着那口锅踏入林间,少时,端了一锅清水回来。
男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挽月先替那个舞娘洗去面上的血污,然后轻轻沾湿了手,除去易容的薄胶,再一点点剥下黄腊,然后仔细的洗了脸。
转过脸时,那五名黑衣人,以及囚犯们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额间发丝沾了水,饱满地垂在脸颊旁边。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上面滚动着细小的水珠。
果然很美。
那个人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叫我公子正。”
待他重新坐回枯树下,挽月终于轻轻吐出悬在胸前的那口气。
回答正确。
他怀有很重的杀意,不是那种就像信手碾死一只蚂蚁的漠视,而是清清楚楚的杀意。藏得极深,只有奇异的直觉能够捕捉到。
挽月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坐回原处,抱了膝盖清理思路。
首先,公子正被关在那里很久了。这一点,从他身上破烂陈旧的囚衣,以及新旧交错的血痕上可以看出来。有没有可能……换上其他囚犯的衣服演戏?不对,不是演戏,琵琶骨上的铁钩,狱卒的皮鞭抽在他皮肉之上,都不是假的。他是真正的漠视痛苦、漠视生死。无论是他自己的生死,或者是别人的生死。
一个人要被虐待多久,才会那样无视肢体疼痛?挽月想像不出。
劫狱之时,他也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京中今日发生的事情,应当是坐车出城的时候那几个人才向他禀告的,也就是说,带上囚犯一起出城这件事,和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关联。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又或者是因为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外人无从猜起,只能先按下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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