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朱嫣睡得很不安稳。
隐隐绰绰的,她总是梦见年少时长定宫那场大火,还依稀瞧见了一个少年朝着火焰中冲去的背影。她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咬着唇角,暗暗地骂他傻子。
也许是因为不得安眠,次日她竟醒的有些迟了。睁开眼时,屋外天光都已透亮,从半打起的的窗牗里透进来,将鸭青绒毯筛出一片九椀菱的窗格。
所幸今日不用陪福昌公主进学,迟起一会儿也无妨。
琴儿恰好推开了门来叫起,手里还端着面盆与毛巾。瞧见朱嫣懒洋洋将床帘子挂到玉勾里,琴儿一面搁下面盆,一边嘀咕说:“小姐今日起迟了,不知道福昌殿下那里好生热闹呢。”
朱嫣打个呵欠,问:“什么热闹?”
“今日不是秦家小姐早上轮值?她不知怎么的就惹了殿下生气,大早上便被罚了。这回是叫她顶着果盘不准动,但凡掉下来一颗枣子,便要多顶一刻钟。”
朱嫣有些小诧异,没想到福昌公主罚人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昨夜福昌公主兴冲冲地去见心上人,那齐知扬却开口就是一句“怎么是你”。想来,齐知扬定是误以为赴会之人乃是亲自约他的秦元君。福昌公主亲耳听到这句话,又怎能不气?
也不知她几时会气消,不然,日后恐怕有的折腾。
早餐在岐阳宫的小厨房里一直热着,等朱嫣洗漱更衣罢了恰好端上桌。慢火炖开的热粥煞是暖胃,也驱散了浑噩的困意,叫人精神起来。
她刚进完饭未多久,前庭的方向便传来一阵喧闹,又有几个小宫女从窗前小步偷偷跑过,像是去瞧热闹。朱嫣盯着窗棂下小太监探头探脑的背影,疑惑道:“琴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琴儿正想出门去打探一番,窗外凑热闹的宫女门便呼啦一下做鸟兽散了,各自低头去做事,扫庭院的扫庭院,擦栏杆的擦栏杆,个个都假装不曾分心凑热过。
“瞧什么?自己的活儿都做完了吗?不懂规矩的,迟早被娘娘打发出去!”
谨姑姑训斥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几个宫女唯唯诺诺的,都不敢答话。
片刻后,谨姑姑的鞋履声便朝着玉粹斋来了。旋即,她尖细的嗓音在朱嫣门口响起:“嫣小姐起身了吗?前头出了点小事,皇后娘娘请嫣小姐过去坐坐。”
“姑姑康健,我早起身了。”朱嫣放下擦嘴角的帕子,推门对外说。
“那嫣小姐跟奴婢这边来。”谨姑姑低身礼了下,客客气气的,又絮语说,“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关雎宫的那位又找上门来了,嫣小姐也不是第一二回瞧见。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一会儿,娘娘说什么,嫣小姐只管附和便是。其余的,娘娘都会处置妥当。”
听到“关雎宫”,朱嫣就有些头疼。
关雎宫那位裕贵妃,平素来最爱找岐阳宫的麻烦。又或者说,裕贵妃看谁都不顺。但凡是个得点宠的,她都要找上一遍茬;哪宫的皇子公主们风头盖过了她的孩子,她也是要去敲打敲打的。
用琴儿私底下的话说,便是裕贵妃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什么都容不下。
“又是怎么惹到了贵妃娘娘?”朱嫣真是奇了怪。
“与咱们岐阳宫没多大干系,”谨姑姑一边走,一边努了努嘴,“贵妃是借机想敲打五殿下呢。也不知五殿下向来懂事安分的,又是怎么碍了她的眼了?”
——五殿下。
朱嫣的心悄悄跳快了一拍,有些烦起来。
李络,怎么又是李络?她最近怎么时时刻刻都能听见他的名号呢?
说话间,谨姑姑与朱嫣穿过了垂花廊,到了朱皇后的贤育堂前。
“见过皇后娘娘、裕贵妃娘娘。朱二小姐到了。”谨姑姑通传道。
庭前的合欢花照旧挂着细密的红线蕊,开得招招摇摇;宫人在树下搬了张酸枝木太师椅,皇后便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上头,骄骄矜矜地拨弄着手腕上一串伽楠木金珠镯子。
裕贵妃在皇后对头坐着,一副问罪的架势。
此外,李络竟然也在。只不过他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身影淡薄得如空气一般;若不留神看,第一眼绝不会注意到他。
瞥见朱嫣来了,朱皇后对裕贵妃淡淡道:“裕贵妃,你要的人来了。有什么要当面问的,现在问便是。这大清早的,又是劳动腿脚不便的五皇子,又要催着本宫的人出门见客,还真是大动干戈。贵妃妹妹可得仔细问问,别漏了什么。”
这番话夹枪带棒的,裕贵妃听了,却笑得愈发娇媚了:“昨夜下人来禀,说瞧见有男女二人,进了禁林梅园中幽会。这么大的事,妹妹不敢瞒下,今日特地来告知姐姐。”
皇后挑眉,道:“男女幽会?那又与嫣儿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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