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随着父亲踏入花厅之后,一看便瞧见了身姿颀长的大女儿。
“玉苏。”姚江一喜,开口喊道。
“父亲。”姚玉苏上前问候。
这嗓音……姚江脚步一顿,身子却往前倾,险些踉跄。这是长女的声音?为何与记忆中的清灵的声音差这么多?
姚玉苏的嗓子大约是好不了了,纵然黄老岐像是扎根在了慎国公府也对这粗哑的嗓子无计可施。那毒乃毒中之剧,怎会不留半点痕迹?
因此,姚玉苏虽然能再开口说话,可她的声音将会永远这般粗哑难听。
玉珺上前,向父亲解释道:“父亲,大姐之前嗓子受了点儿伤,以至于声音受损。对了,咱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可曾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能为大姐诊治?”
姚江竭力稳住身形,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她像是一颗青松一样立在那里,挺拔独立,面上虽然带着笑,却克制而清醒。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他记忆中那个高傲娇贵的女儿变成如今这般百毒不侵的模样呢?
“玉苏。”姚江像是没有听到小女儿的话一般,他走到姚玉苏的面前,道,“身体还好吗?除了嗓子不好以外其余都好吗?”
“都好。”姚玉苏点头,问道,“父母可还好?许多年未见了,没有侍奉在二老身边是我做女儿的不孝。”
“不,不。”姚江连连摇头,眼圈微红,像是不想让姚玉苏看见,他转头看向夫人的方向,“是我和你母亲做得不好,没有照顾到你。”
姚玉苏轻轻一笑,未闻笑声,但面上如含苞乍放,温柔中带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她在笑什么,姚江夫妇有些心虚。
姚国公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之感。比起他方才那般指着鼻子骂人,孙女这一举重若轻的笑容才是刺痛他夫妇二人的利剑。
玉珺站在那里,尴尬又不安。这与她期待中的久别重逢差之甚远,她不知怎么去与大姐说话,也不知怎么去宽慰父母,只有将目光移向一边的小孩儿。
“这是玄宝?”玉珺弯腰,笑着看向玄宝。
玄宝微微退后一步,仰头作答:“是,我是玄宝,小姨好。”
“好乖。”玉珺忍不住想伸手摸他,但他似有防备一样,一下子就侧身躲到了姚玉苏的身后。
玉珺再次尴尬。
红枣解释道:“二小姐别介意,小公爷不喜人碰他。”
玉珺这才清醒过来,眼前这过了她大腿高度的小孩儿并非是普通的小孩儿,更不是她可以随意逗的外甥。
屋内各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氛,简直是“惨不忍睹”。这哪里是一家人,明明是冤家聚头!
姚国公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道:“玉苏,书房来,我有话同说。”
姚玉苏点头,将玄宝介绍给了父母后跟随姚国公去了书房。
“玄宝。”姚江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亲切万分的介绍道,“我是外祖父呀……”
玄宝仰头一笑,十分纯真。
……
姚国公和姚玉苏进了书房,偌大的姚家,只有这二人说话还能省点劲儿。
“坐。”姚国公点了点下手的位置。
姚玉苏从善如流地落座,问道:“祖父,这次父亲母亲怎么想着回来了?”
“哼,他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哪里是我们能管的。”姚国公冷笑道。
姚玉苏抿唇,仔细一想,确实不无道理。
“我喊你来是说正事儿的,你上次不是让我留意好的先生吗,我找到了一位,你肯定中意。”姚国公道。
姚玉苏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正襟危坐:“是哪位先生?”
“白石洞,薛晋。”姚国公轻轻抛出来,语气确实十足的得意。
果然,姚玉苏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薛晋?可是幼时教过我的薛先生?”
“就是他。”姚国公笑着点头,“当年他不过在我们府上短住了三个月,你便像他的小尾巴一样。怎么样,他来当玄宝的老师,你可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姚玉苏喜不自胜,“薛先生的学识和为人都十分让人敬佩,这世间再无人可比拟。若玄宝真能拜薛先生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了。”
“怎么不能?玄宝这么聪明,谁会不想要这样的学生。”姚国公自信心满满。自从玄宝当着一众官员将士镇定自若地请出“尚方宝剑”之后,他便对此子大为改观。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关键是还不拘泥于俗套,简直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薛先生收学生的门槛一向高,当年我不也落选在门外了?”说起此事,姚玉苏的语气里不无遗憾。那是她见识过世间男子最伟岸的一面,不仅学识渊博,且克己修身,古往今来引经据典,从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姚国公却心知肚明,薛晋不收她这个女弟子并非是她不够优秀,相反,薛晋正是看到了别人所看不见的姚玉苏的一面,所以才执意离开,不再住在姚府。
“你这孙女绝非池中之物,我不能再教她了。”临离开姚府的时候,薛晋这般叹着气说道。
姚国公心里不服,他以为薛晋是重男轻女,所以才不愿教姚玉苏的。
“十年后咱们再看,若她只是一个平常妇,那是我再收她做弟子也不迟。”薛晋见他不理解,也不辩驳,轻轻一笑,挥挥手离去。
十三年过去,她从大陈走到了大齐,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不敢让旁人看轻半分。也是这样一步步地见识了孙女的本事,姚国公才领会了当年薛晋话中的深意,因此心生佩服,决定将玄宝托付于他。
眼前,姚玉苏还在追问薛晋的近况。
“哦,他现在住在桑山上,山中清净,于他著书立说都十分有益。座下也收了几个弟子,靠着弟子的束脩和平时采种也能度日。”姚国公道。
“先生志向高洁,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如今回归本心,安心著书,想必日子也自得其乐。”姚玉苏道。
姚国公想起自己拜访薛晋时说的话了,他以为薛晋是日子艰难所以回了京城,还选在郊外自给自足。所以他当时提出要接济他,就像他当年囊中羞涩暂住国公府一样。
薛晋拒绝了,他笑得十分坦荡:“多谢国公爷好意,这些黄白之物我缺也不缺。收回去,如此咱们还能坐下来饮两杯清茶。”
此时,姚国公神色正经的道:“薛晋乃当之无愧的大儒。他不仅有大儒的学识更有出尘的风骨,还是你了解他。”
姚玉苏有些莫名,大胆猜测:“祖父,你可是给他送银子去了?”
姚国公老脸一红,怒瞪虎目。
姚玉苏提袖遮脸,笑得直不起腰来。
……
两日后,姚玉苏带着玄宝按照姚国公给的地址找去了。
“阿祖为何不跟我们一起来?”山脚迷路,绕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入口,玄宝这般叹气的道。
“他心虚。”姚玉苏仰头看向山顶。
“为何心虚?”玄宝又问。
“为娘问你,你若是想讨好一个人应该怎么做?”姚玉苏准备趁机教育一下玄宝。
玄宝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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