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贵妃正当妙龄,又得景明帝盛宠,日常起居用物无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她本就生得容貌娇艳、柔婉多姿,今日又特意打扮过,上等胭脂将眉目点染得娇丽柔旖,高高盘起的发髻间飞凤金钗,那身宫装更是裁剪得精致,柔如月华,绣以金丝,芍药婀娜绽放,栩栩如生。
袅娜身姿摇曳而来,端庄又不失娇丽,朱唇柔艳,眉目动人。
景明帝哪怕藏了满胸怒气,瞧见这张艳丽的脸颊,也发作不出来,只默默将她瞧着。
小魏贵妃唇边噙了笑意,径直走到御案前施礼罢,纤手微抬,将食盒送到景明帝跟前,而后屏退旁人。她绕到景明帝身后,指腹落在他鬓间轻轻揉摩,声音也是温柔婉转的,“听闻皇上今日散朝后便在这儿批折子,这都劳累几个时辰了。还是该保重龙体。”
语气中含几分娇嗔,满是关怀贴心。
景明帝含糊应了声,闭眼靠在椅背上,抬臂将她那只手轻轻握住,摩挲了片刻才松开。
“这些事叫人头疼。”他的万般情绪藏进眼底,只在神情里留了一丝不悦,声音也是疲惫的,却带了些许笑意,“好在还有你。再帮朕揉揉,这力道刚好。”
这态度显然鼓舞了小魏贵妃,当即柔声应了,缓缓用力。
这阵子朝堂上弹劾萧敬宗的事,她当然是知道的,且前两日探景明帝口风,也察觉皇帝对此意有不豫。今日听闻景明帝在这偏殿不见旁人,连她备了午膳后遣人来请都没信儿,便猜度是为萧家的事,心里稍觉忐忑,特地来探态度——
毕竟,即便萧家在朝堂嚣张些,君臣纲常仍在,惹皇上动真怒并无好处。且景明帝近来频频召见太子,到底叫人忧心。
好在看景明帝的态度,倒没像是生太大的气。
小魏贵妃揉了会儿,只等景明帝面上不豫尽去,才绕到他身边欠身坐着,将柔暖指腹在老皇帝眉心摩挲,柔声道:“朝堂上的事繁琐得很,皇上慢慢儿处理便是了,何必这样费神?臣妾备了午膳来请,也没见皇上赏脸来用,还当是……”
她话说到一半便吞了回去,语气里的忐忑试探却毫不掩饰。
景明帝抬起眼皮瞧她一眼,将她那点袒露的心思瞧得明明白白,竟自露了点笑,屈指在她脸上摩挲,道:“还当是什么?”
这姿态亲近宠溺,与平常并无不同。
小魏贵妃稍稍放心,软声道;“还当是家父的事闹得皇上头疼生气,才不肯赏脸呢。”
妙龄婉转的美人撒起娇来,浑身上下的言语神情都令人疼爱,景明帝比她年长三十余岁,且她又是宫廷内外最出挑的丽色,碰见这般娇声软语,哪还抵抗得住?
他也没有意抵抗,只顺水推舟地伸臂将她揽在怀里,叹息道:“是有点生气。”
小魏贵妃觑他神色,赶紧道:“都是臣妾没能规劝父亲,他这阵子也十分惭愧,想到皇上跟前请罪,又怕惹得皇上更生气。那些事我也听说了,是父亲做事失了分寸,还望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宽宏大度,饶他这回好不好?”
这显然就是撒娇卖痴了。
景明帝竟也不生气,只笑着摇了摇头,“外面的事,哪是你能规劝的。其实那些事……”他顿了下,轻描淡写道:“细算起来,也不算多可恶。”
“那皇上还这样操劳,臣妾瞧着担心坏了呢。”
“事情虽不大,这回闹得却不像样。”景明帝话锋一转,眉目间稍露威仪,责备道:“先前能压住便罢,这回闹得人尽皆知,朕跟前的折子都堆成了山——你说,是不是叫人头疼?”
这意思便明白了,不是为萧敬宗的行径生气,而是为外头的动静损了他颜面。
小魏贵妃那颗悬着的心落回腔中,柔声道:“臣妾明白了。”
景明帝颔首,语重心长,“事情到了这地步,总得大惩小戒,才能平息口舌。你父亲卷进这些事,朕也懒得多见他,倒是你,在宫里安心享清福便好,可别掺和这些事。”
“臣妾明白。这两日都在谱曲子,也是这事闹得太大,才难免担忧的。”
景明帝点了点头,瞧着另一边的御史奏折,眉头微皱。
小魏贵妃接着探他的底,“父亲这回做错了事,皇上当真要严惩么?”
这般探问,搁在别人身上,已是十分越矩了。但小魏贵妃盛宠多年,自入宫时便极得圣心,这几年床榻里欢愉颠倒,抚琴作画更是投其所好,平日里如胶似漆,景明帝也似颇爱她恃宠生娇,每回碰见她探问,都会透露几分意思。
这回也不例外,他沉吟了下,才斟酌着道:“那便看你父亲了。若大事化小,朕今后也不再过问,若事情闹得更大,朕也需给御史们一个交代。”
小魏贵妃会意,没再多问,只将话题岔道曲谱编舞的事上去。
景明帝亦起身往外间走,命人将小魏贵妃带的食盒取过来,将里头食物挨个尝过,又夸赞她细心,只等小魏贵妃露出安心模样,才放她离去。
小魏贵妃并不知道景明帝暗地里查探萧家勾结武将的事,只当如今的风波都在那些贪贿弄权的把柄上,见柔情攻势得手,景明帝不像是要刨根究底的样子,自觉心里有了底,甚觉宽慰。
回到寝宫后便招来亲信,命他递话出去,让萧敬宗不必过于忧心,只消安分受了这顿惩戒,便可息事宁人。
……
这边戒心打消,麟德殿里,景明帝待小魏贵妃离开后,那张脸却慢慢冷沉下来。
他踱步到案边,将那几封密奏又翻了一遍,便叫朱权将东西锁起来,而后召怀王进宫,去观澜殿里赏玩书画。
怀王进宫时,仍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方锦盒,是新搜罗的一幅画。
兄弟俩在观澜殿外喝了两杯茶,才进了内殿。
这地儿藏满了宝贝,除了周遭有侍卫把守外,殿里闲人不多,待朱权带着旁人退出去,景明帝才慢慢皱眉,将原先藏着的怒气担忧表露些许。遂将暗中查探萧家的事透露出来,沉眉道:“倒是没看出来,萧家藏了这般野心!”
“姑息养奸啊。”怀王也叹了声,“当年皇兄为朝堂的安稳做出退让,也没追究罪责,萧家不存庆幸感念之心,却反过来算计筹谋——在禁军里安插人手,臣弟都没想到他还有胆量做这种事!”
“还不是为……嗐。”
怀王知道他下文,也是沉默饮茶。
景明帝话锋微转,道:“先前我担心太子行事过于刚直、不懂变通,如今看来是想差了。”
这话便是触及储君了,怀王虽看清了永王面目,却也不好偏帮得太明显,只缓声道:“太子和湛儿谁高谁低,想必皇兄心中自有论断。只是萧家野心昭然,若不能拔除他在朝中的根基,实在后患无穷。”
这后患,景明帝自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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