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而期待地等了大半个月,景明帝的寿宴终于如期而至。
兴许是心里积攒了太多事,寿宴的前一晚,玉嬛心绪翻涌,闭着眼睛躺了小半个时辰,仍是了无睡意,索性放弃挣扎,睁眼瞪着头顶上的锦绣罗帐。枕边空空荡荡,她稍稍抬头向外,便瞧见了帘帐外的背影。
——梁靖披着寝衣坐在圈椅里,正认真翻书。
床帐里昏暗宁静,外头烛影静照,他翻书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她似的。
不过那背影挺拔笔直,像是绷紧的劲弓,隔着纱帐看,赏心悦目。
玉嬛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他背影出神,渐渐的,唇角便翘了起来。
夫妻俩回京后,便买了处四进的院落居住,里头丫鬟仆妇虽不算多,却都够使。玉嬛头回嫁人当主母,内外家事上颇为手生,这阵子除了跟梁靖一道寻太师案的证据外,便是外出拜会,从太子妃到梁靖交好的至友女眷,都认得面熟。
梁靖则格外忙碌,每日里早出晚归,因办事利落稳妥,极得东宫信重。
好在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健,纵是这般奔波劳碌,每日回府时仍精神奕奕,或是顺路带些玉嬛喜欢的糕点,或是在街边买些小玩意,竟是意料之外的细心。夫妻俩自开了小灶,捡着爱吃的做,饭后在附近散步消食,倒是难得的闲适安然。
玉嬛贪睡,每晚沐浴后便回榻上歇着,早早入睡。
梁靖却每晚都秉烛夜读,只等夜半时玉嬛睡熟了,才熄了灯烛上榻睡觉。
短短月余时间,竟是将书架上那几十本兵书史书都翻了个遍。
起初玉嬛以为他是酷爱读书,慢慢地却琢磨出蹊跷来——梁靖跟她一样,都是活过一回的,前世远离京师的繁话锦绣,驻守在荒凉冷落的边塞,平日里除了练兵打仗,能做的事不多,必定是将书翻遍了的。从他那震慑边塞的威名看,他腹中的兵法韬略已出于众人之上,哪还需要这般刻苦地秉烛夜读?
玉嬛留了意,前两天借着喝水的时候瞥他的书,过了一晚再瞧,梁靖看的竟不曾翻动几页。
这便有趣了。
仿佛梁靖是拿看书当幌子,专等她睡熟了才肯上榻睡觉似的。
玉嬛稍加揣摩,很快便有了点头绪。
她前世虽不曾有过夫妻之事,却也久在宫闱伺候,知道景明帝沉迷在温柔乡里的缘故,且此番出阁,冯氏也教导了许多。似梁靖这般年纪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尤其他从军历练,身强体健,更是藏了满腔热血。
先前新婚同寝,他虽不曾太过越矩,每回清晨醒来却总有异状。新婚夫妻,既许了后半生,洞房乃是人伦,即便两人成婚之初尚有点生疏,他若要做此事,她也没理由推拒。但他仍在克制,甚至寻了这般拙劣的理由,也小心翼翼地不曾碰她。
以梁待她的细心体贴,这种事既然并非不能不愿,必定是有旁的理由。
玉嬛对此很好奇,因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踱步到他身边。
……
衣被悉索,烛影微晃,珠鞋挪过来,轻得像是夜里潜行慢游的猫。
梁靖察觉动静回过头来,有点诧异,“还没睡着?”
“嗯。”玉嬛身上披了件薄衣裳,里面寝衣柔软,勾勒出苗条身段,满头青丝铺散下来,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她抬手斟茶,漫不经心地瞥了书一眼,果然,不曾翻动几页。遂垂眸勾唇,带了戏谑的笑,“还当你看书多认真呢。”
梁靖的心不在焉被点破,神情不大自然,只低咳了声,“给我杯水。”
待玉嬛递过来,啜了两口,便问道:“有心事?”
“嗯。在想明天的寿宴,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重翻旧案。”玉嬛坐在桌边绣凳,纤秀的指头拨弄发丝,“毕竟他上了年纪,更喜欢朝堂上平静无事,未必愿意掀起风浪。”
“就算他不愿意,风浪一旦翻起来,他总得管。”梁靖倒是笃定,安慰似的握住她的手,女儿家的五根手指柔软纤细,他捏在掌心轻轻摩挲,声音都温柔了起来,“夜已深了,明日还得早起,不能熬夜。”
“可是……”玉嬛咬唇,有点苦恼,“我睡不着。”
心里总有事儿似的,调呼吸都没用。
她巴巴瞧着梁靖,有点求助的意思。
梁靖随手丢开书,打趣道:“难道是怯上?”
“才不是。”玉嬛低声反驳。毕竟前世在景明帝跟前伺候了数年,生死都经历过了,哪还会怯上?不过是事情悬在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罢了。遂将身子靠在梁靖怀里,声音带了婉转撒娇的味道:“你今晚早点睡,好不好?”
那样她枕边多个人,心里踏实,更能入睡。
梁靖自是应了,起身揽着她过去,待玉嬛钻进被窝,便挥手灭了灯烛,并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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