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喜爱万年青,并常以此自比,然而万碧觉得她更像院子角落的杂草——眼见枯了黄了,结果来年春风一吹,又颤颤巍巍绿了一地。
是的,太后连年犯病,每次都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连万碧都不得不佩服她的韧性。
这要归功于朱祁从——太后放不下他!
但太后毕竟年高,今年开春以来,痰症愈加厉害,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身子不成了。
走之前,她怎么也要替孙子做好打算,找个强有力的岳家。
她便让万碧办个赏花宴什么的,遍请京中闺秀,当然借口是给朱祁睿相看。
万碧哪里不知道太后的心思,只说“孩子还小,忙着功课学业,不能因男女之事分心”,一口拒绝了。
但她转天就和朱嗣炯抱怨上了,“你说睿儿老大不小了,成日介就爱在侍卫堆里混,要不然就是和一帮混小子比武,见着小姑娘瞧也不瞧一眼。”
朱嗣炯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儿子眼见快十五了,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和阿碧卿卿我我,好得蜜里调油,怎的这小子一点儿也不开窍?
万碧忧心忡忡说道,“你说他不会真的是好男风?”
“瞎说!小心睿儿知道又和你闹腾。”
“那小祖宗,我真是怕他了,我不过略提了提亲事,人家就说‘定要个姿色不输于儿臣的’,唉,你瞅他长得那个模样,我去哪里找啊!”
朱嗣炯忍不住大笑起来,儿子长相肖似阿碧,姿容皓丽,气度风华更是不消说,即便自己来看,满京城也找不出比他儿子长得还好的!
这分明是儿子的推脱之词。
看着愁眉不展的爱妻,朱嗣炯拍拍她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等缘分一到他自然就开窍了。”
他伸手抚上万碧的眉间,轻轻揉了两下,温声说道,“阿碧,咱们的儿子差不了,别烦心,你一蹙着眉头,我就心发慌。”
心田中似是流过一股甘泉,打着水花,泛着甜滋滋的潮气,欢呼着,流入四肢百骸,激起阵阵涟漪,浑身上下都舒畅无比。
柔和的阳光从他背后肆意地泄过来,给他周身镀了一层璀璨金色,然而比这阳光更耀眼的,是他温柔的笑。
万碧粲然一笑,眼中波光流转,“春日晴好,难得你有空,陪我走走罢。”
御花园湖畔,绿柳成荫,老槐盈盈。
二人一道儿在垂柳间散步,他们夫妻多年,相知相爱,彼此依托,虽久久没有说话,却有一种踏实温馨的亲切心境。
早已过了用言语表达爱意的年纪,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小雅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看着前面的帝后,想着远方的某人,忽觉心中一阵绞痛,鼻子一酸,几乎坠下泪来。
少年的嬉闹声响起,只见朱祁睿从凉亭后面转过来。
“父皇!母后!”他大踏步走来,虎步龙骧,气凝内敛,真正的天之骄子。
加之绝俗容貌,双眸炯然生光,顾盼之间显得神采照人,饶是万碧也不禁感慨,我儿生得真好!
侍立的宫女虽知不敬,却仍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
朱祁睿毫不在意,还冲一个小宫女调皮地眨眨眼,那人脸登时红得差点滴出血。
小雅拍了他肩一下,“小祖宗,别在这生乱,非要整个后宫的人为你害相思病?”
“哎呦,雅姑姑又打我!”朱祁睿故作吃痛,往旁边闪了一下,露出后面的苏翎,“我是不着急的,雅姑姑有中意的人,不如给他留着。”
苏翎淡淡说道,“少拿我作伐子,我比你还小呢。”
“翎儿说的是,睿儿你少推三阻四的,眼见快十五了,怎么也要说亲,你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
“行行行!”朱祁睿打断母后的话,没好气说,“又是那个怂包惹的麻烦,若不是太后要给他说亲,母后你也不会逼我相亲!”
他忽想起了什么,嘴角挂着狡黠的笑,“父皇母后不如去趟寿康宫,劝劝太后,别操心朱祁从的亲事,人家早给自己找好媳妇啦!”
万碧吃了一惊,而朱嗣炯也讶然问道,“找好了?哪家的?他天天闷在宫里不出去,怎么找的?”
远处一阵大呼小叫,寿康宫的内侍跟头咕噜滚了过来,“陛下,太后昏过去啦!”
朱祁睿在旁凉凉说道,“东窗事发。”
寿康宫里已慌乱一团,宫女太监们请御医的、端水的、叫屈的……大呼小叫,没头苍蝇似地乱跑。
朱嗣炯一见这情形就皱起了眉头,汪保觉察到皇上的不悦,连着呵责几声指挥一通,一众人等才有了规矩样。
宫人们怎的如此不像样子,朱嗣炯看向万碧,万碧报之无奈一笑——寿康宫的事,她可是从来不管的。
朱嗣炯长叹一口气,携着阿碧迈进殿门。
太后已转醒,正躺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她脸色发红,喉头大约有痰堵住了,呼噜呼噜喘气很不均匀。
塌前跪着朱祁从和王贵嫔。
朱祁从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莫名让人觉得丧气。
王贵嫔满面怒气,柳叶眉几乎要拧成八字眉,一双眼睛刀子似地剐着朱祁从。
听见皇上来了,太后矍然睁开双目,伸出手唤道,“我的儿,哀家要被这畜生气死了!”
朱祁从猛地一哆嗦,头垂得更低,身子恨不能缩成一团消失不见。
“母后,什么事气成这样?若顺王有不是的地方,着人好好教导便是,何必和自己身子过不去。”朱嗣炯坐在塌前,慢慢说道。
“你问他!”太后指着朱祁从骂道,“哀家给他挑了几家贵女都不要,原来竟和宫婢搞上了!”
朱嗣炯劝慰道,“虽说顺王行事不妥,但朕将人赏给他也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气?”
“那那那个宫婢,都快三十啦!”
暖阁内顿时寂静无声,帝后二人均是脸色呆滞,万碧心想,一个十三,一个三十,分明是母子年纪,怎么下得去口?
她犹豫说道,“不大可能,这事做准吗?”
“都让哀家堵着了怎的不准?”太后气呼呼道,“如今那贱婢就在后头绑着,哀家还没顾上发落她,来人,将那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朱祁从闻言大惊失色,“皇祖母手下留情,此事是孙子强迫她的,她却不过才从了孙子,不是她的错!”
“你还替她说话,嫌哀家死得不够快?若不是她勾引,你小小年纪怎会知晓人事?别再替她辩解,哀家打死她都出不了这口气!”
“祖母,真怨不得雁姐姐,您就饶了她!”朱祁从膝行上前,捣蒜般地叩头哀求。
太后见状,气得浑身乱颤,登时紫涨了脸,“你堂堂天潢贵胄,竟为一介贱奴下跪磕头,还要不要尊荣体面了?”
她迭声催着内侍去行刑,朱祁从脸色又青又黄,惊惶不可名状,张皇四顾,看到沉默不语的王贵嫔,猛地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您替儿子说几句话,这人是您安排的,您不能眼看着她被打死啊!”
儿子?安排?万碧心觉有异,抬眼看向朱嗣炯,只见他默然不语,冷眼看着这两人。
王贵嫔顾不上纠正朱祁从的口误,慌忙说道,“顺王昏了头不是,这人是寿康宫的,又不是昭阳殿的,你救人心切但也不能乱说!”
似是没想到王贵嫔会矢口否认,他呆傻着脸,喃喃道,“不对啊,是母亲叫儿子多亲近她的,她是掌事嬷嬷的干闺女,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都能提早知道。”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气急了,叫你亲近又不是亲热,这傻子到底有没有脑子?
最可恨的是,他为了减轻罪责,竟然轻而易举就将自己卖了!
“王氏!”太后大怒道,“你竟敢刺探哀家宫内消息!居心何在?”
这番话如霹雳急火,霎时将王贵嫔击得面色惨白如纸。
“臣妾冤枉!”她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一凉,倒清醒几分,她掩面哭道,“臣妾为何要刺探寿康宫的消息?太后既不掌宫务,又不干涉政事,臣妾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万碧冷冷说道,“既如此,那定然是顺王为推脱责任,恶意陷害王贵嫔了?”
“哀家的从儿是老实孩子,才不会撒谎!”太后最是护短,和宫女厮混顶多算是风流韵事,笑笑就过去了,她如此生气,是因为孙子为一个贱婢竟不听她的话。
但是陷害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王贵嫔,这从根本上就否定了他的德行。
太后绝不容许,看向王贵嫔的眼神便出现了变化。
王贵嫔心头陡然一凉,她突然意识到,今日自己大约是不能完好地走出寿康宫。
看到一旁怯弱惨然的朱祁从,王贵嫔怒火中烧,都是拜这蠢蛋所赐,“本宫好歹养了你一场,你却做恩将仇报的中山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死在白山庄!”
她越想越恨,攸地抬手狠狠地扇了朱祁从一个嘴巴子。
“啪”一声脆响,朱祁从的头歪向一旁,他下意识想要抬头,却微一迟钝,就势低下头。
就这眨眼的功夫,万碧已看清楚他眼中的愤然和不甘。
“你竟敢打他!”太后气得双眼发昏,眼见要背过气去,朱嗣炯忙给她顺气,“母后莫急,儿臣自会惩戒。”
“王氏,你窥视宫禁,对太后不恭,夺贵嫔封号,降为选侍!”
皇上金口一开,王贵嫔面如死灰,也只能叩谢天恩。
“别、别……都是我的错。”朱祁从急得不知怎样说才好,扎煞着两手,想上来搀扶王选侍,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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