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瑶听清这话之后面色一沉,放下手里已经拆好的绣绷正要起身出去,碧纱橱上面吊着的淡绿色软绸帘子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林承平抬脚走了进来。
跟林清瑶现在身上穿的衣裙都是半旧的不同,他身上的那件宝蓝色杭绸圆领袍子是簇新的。做工也很好,针脚细密。不过现在前襟那里已经被泼了一大片的墨汁,看着实在触目惊心的很。
脸上也有几处乌青的地方,嘴角都破了。
进屋之后林承平抬手就将手里拎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随后书包里面装着的书本和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都散落了出来。
再看林承平时,已经整个人往后摊在炕上了。一边两条腿还在一下下的踢打着炕沿,发出蹬蹬蹬的一片响。
口中也不消停,一直在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学堂了。”
林清瑶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但她还是竭力的忍着,放柔了声音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输了?”
林承平是个调皮的,以前在学堂里面经常跟人打架,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负了这么多的伤回来。
一时林清瑶心里又是不忍,又是伤心林承平不懂事,气的眼泪水都差点儿落了下来。
连问了两遍,才看到林承平翻过身来看她,说:“姐姐,你都不知道,就是林承山,林承安,还有林元纬那些人,自打爹爹不在了,他们见天儿的就笑话我,欺负我。”
说到这里,他伸手揪起自己的衣裳前襟给林清瑶看:“你看,这是下午林承山泼到我身上来的。我想着这是你刚给我做的新衣裳,今儿才穿上身,就被他这样给糟蹋了,心里气不过,就去找他打架。谁知道林承安,林元纬他们竟然都帮着他一块儿来打我。就连夫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非但不为我做主,也训斥我。还罚我站着上完了一节课。林承山他们反倒坐着,一点事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欺负人,我还上这个学做什么?我往后都不要再去学堂了。”
说完,他整个人又仰躺回了炕上,一边两只脚还在不停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就想起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但凡她要什么东西了父母不依,她也会如同林承平这样在父母前面耍赖撒娇。那个时候她的性子那样的骄气,受不得半点苦,可自打父亲忽然得病死了之后......
林清瑶闭了闭眼,将心里面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和眼里的泪意都给逼了回去。等心情平静下来,她才睁开双眼,叫林承平:“起来。”
林承平不听她的话,两只脚更加用力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有些生起气来。待要骂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那几处乌青的地方,心里面立刻又软和了下来。
林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人家,世代居住在京城。祖上曾经出过几名官员,家世也一度显赫过,但后来就慢慢的没落了。近几十年也就只有林父一个人考中了进士,入了仕途。
虽然都是些穷亲戚,但林父丝毫没有疏远他们。从苏州府回到京城之后,非但会经常接济家族里的那些人,还想着读书是件顶要紧的事,就叫了自己的堂弟过来一块儿商议,说是想要办个家学,请个好先生,好让家族里面适龄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这样往后若林家子弟出了个有出息的,林家便能再现祖上的荣耀。
他这个心愿肯定是好的,堂弟也十分的赞成。可惜一说起办家学请先生要花的钱,他的这位堂弟就如同是锯了嘴的葫芦,没言语了。
林父的原意是林家的族人一块儿凑份子,不拘多少都行,剩下不够的地方他来填补。不想大家都不愿意往外掏这个钱。哪怕是已经考中了举人,家境也算不错的这位堂弟,到最后也才扣扣索索的掏了一吊钱出来。
所以办这家学,请先生的钱其实就相当于是林父一个人出的。
林父的俸禄虽然养一家子是够了的,但每个月还要给先生束脩,四时八节的也要给先生送礼物,能余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置办下什么家产来的缘故。就是现在那处地方不大的偏僻小田庄,还是林母见林父贴补族里面的人贴补的实在太厉害了,气不过,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了才买下来的。
不过也幸好林母当时做下的这个决定,要不然现在林清瑶和林承平姐弟两个就连一点进项都没有,日子只怕会过的比现在更加艰难。
可是没想到他们父亲一片善心为族里的人着想,现在他一旦不在了,那些学里的人就这样的欺负林承平。
不说那几位族里的子弟,只当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淘气些也便罢了,可是那位先生林清瑶以前是见过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日子就会上门来拜会父亲。说起林承平来的时候只说他天资聪颖,一脸的慈祥,哪里会想到现在他竟然会......
林清瑶轻叹了口气,倾身过来推了林承平一下:“快起来,别躺着了。”
林承平气还没有消,不愿意起来,就被林清瑶说:“你真要躺,那也将身上的那件衣裳换下来再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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