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轩这厢先把潘氏哄住,那边又急忙忙回了家里,想着寻个好时机再同赵氏和老夫人说。
回去十天没到,老夫人不知怎么的染上了风寒,卧病在床好几日,整个人精神也不大好,日里吃不下饭,夜里又睡不安稳。
老夫人本来不常生病,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以前,这么个小病就把人折腾的起不来床,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了几天也不见好,连着家里媳妇孙女都没得歇,全陪在床榻边照顾着,赵氏陪的最勤,天天衣不解带的端水喂药,累的连余文轩给那外室大把花银子的事都没空管了。
这一日余文轩才下值回来,先往老夫人屋里过去,进了门便看见地上主子奴才跪了一地,心里陡然吓了一跳,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赵氏带着三个孩子跪在地上,含泪回头道:“伯爷快来劝劝,母亲非要去庄子上养病,怎么劝都不听。”
赵氏拽着余文轩一同跪下,又对着榻上的老夫人道:“母亲也算体谅体谅我们,儿子媳妇虽多有不周到的地方,可这家里总比庄子上好,况且您还染着病,如何能去庄子上受苦,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不是让人指着鼻子骂咱们不孝吗?”
余文轩一动不动的跪着,侧眼看着赵氏连哭带劝的。
可老夫人也是铁了心的想去庄子上,即便赵氏哭成这个样子,还是不为所动,摆摆手道:“你不必这么说,那庄子离京里不远,来回一天便足够,我也不是责怪你们不孝顺,你这些年的孝顺贤惠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在这伯府里住了几十年,我也腻味了,想换个地界住住,散心也好,养病也罢,只当出去放放风了。如今在家里人参燕窝顿顿吃着,绫罗绸缎日日穿着,脚都不带粘地的,下床走两步路,便一堆人跟在后边又掺又扶,按肩揉背的,照这样下去,只怕我还死的快些。”
说完了又对余文轩道:“是我自己想去的,你可不能埋怨你媳妇,我这病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至于全家撂下事来看顾我,我上庄子里闲散闲散,喂喂鸡养养鱼,看看花儿下下棋,比在家里还快活些。”
赵氏抹着眼泪道:“您在家里不也能喂鸡养鱼,看花下棋吗?你若觉得没意思,媳妇陪着您下棋养鱼还不成吗?何苦跑到庄子里受罪去?”
老夫人道:“从前我十几岁做姑娘的时候,还是从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出来的,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心里也不觉得苦,如今去庄子上,仆妇成群跟着,农家小菜吃着,这般潇洒的日子怎么能算受罪呢?兴许去了那边缓一缓,我身子还能更康健些,到时候没准鹤发童颜,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也不一定!”
映容跪在一旁,她听的出来,老夫人说的不是气话,她是真想去庄子上散散心,又看看赵氏,见她一脸急色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中不免叹气,赵氏是怕老夫人带病出府,会让她自己和余文轩背个不孝的名声。
余文轩也默不作声的听着,心里一通盘算,老夫人要去庄子养病?
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呀!
这么一想,险些拍手笑出来,他正愁怎么把潘氏弄进来,可巧老夫人就要出府去,这尊大佛出去了,府里再没旁人管的了他,赵氏顶多跟他吵几句嘴,也不会有多大问题,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正兀自想着,忽而听得老夫人唤他,“文轩,你觉着呢?”
余文轩缓过神来,忙低头道:“这,这叫儿子怎么说呢?”
顿了片刻,又叹口气故作委屈道:“您还染着风寒呢,如今怎好出府去?您这一出去,儿子岂不是要被人打着脸骂不孝了?只是,只是母亲若真觉得府里住的厌烦了,儿子也不能不顾着您的心意硬拘您在这,您要是住的不欢心,对身子更不好,那儿子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通深明大义的话说完,无视赵氏吃惊的眼神,又满脸沉痛的总结道:“这么着,母亲要实在想出去散散心,便多多带上仆役随从,您身边有人照顾着,我也好放心不是?若您在庄子上住了几天住腻了,或是不习惯那边,就叫人回来禀报,儿子必定亲自驱车接您去!”
余文轩嘴上这般说完,心里想的却是,快出去住着!我便是拉老黄牛也得把你拉过去!
赵氏听余文轩这么说,差点气的栽倒过去,正欲开口反驳,却见老夫人含笑道:“你懂我的心意便好。”
老夫人从榻上起身,一手携着赵氏道:“你可千万别自责,你的孝顺我知道,我去了庄子上,府里便全盘交给你打理了,你好好管着家,便是最大的孝顺。”
一手又拉着余文轩道:“好好疼你媳妇,别让她操心!”
余文轩哪有不应的道理,点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夫妻两个一人扶着一边,赵氏低头听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夫人又唤了映容,碧容和黛容起来,语气宽和道:“从前虽我教养你们不多,可个个都是打心里疼爱的,一晃眼几个姑娘都这么大了,慧姐儿都出门子了,我也老的快走不动道了,你们几个亲姐妹,往后可不能再吵嘴打架了,姐妹之间要相协相帮,都仔细的跟着女师傅们学女红学管家,将来好好许个人家,也好叫我放心。”
映容忙道:“祖母说的我们都记在心里,再说您去庄子上,也不过是去散心养病的,过些日子还是要回来的,您若在那边寂寞了,得了空我们姐妹几个看您去。”
老夫人笑道:“行,你们得空就过来陪陪我。”
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要去庄子,晚间小佛堂里就开始收拾东西。
去的那处庄子是老夫人名下的,原是当年余家封侯之际所得的赏赐,离京城也不远,一共四百亩沃田并一个小山洼,也是个岁利上千两的富庶庄子。
老夫人那边连收拾带准备,统共不到三日,可庄子那边听闻东家老太君要过来养病,费了一千一万个心拾掇准备,想着借此博东家个高兴。
因着庄子那边格外仔细的收拾了三间屋子,老夫人不得不又在家里耽搁了六七天,待到十月初,挑了个大早,乘着马车带着仆役一路往庄子上去了。
老夫人一走,余文轩的心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心想这个家里往后他是老大他当家,看谁还敢找他不快活老夫人走了没几日,余文轩又去了趟菊花胡同。
潘氏的肚子已经过了四个月,因着她身量苗条,肚子已经能显出形了。
里屋床榻边,余文轩和潘氏坐在一处,看着她的肚子笑的几乎咧不开嘴。
这肚皮里装的要是个儿子,那便是承他香火的余家长子啊,这可比金蛋还金贵。
潘氏看他高兴,乖巧的倚在怀里温存着,顺道瞄着眼色添一把火,“爷瞧这肚子像男像女”
余文轩道:“爷又不是通天眼,这如何能瞧的出来?”
潘氏扑哧一声笑出来,媚眼含娇望过去,“爷可真没意思,跟你说正经的呢!”
一边往余文轩怀里更靠近了些,揣度着小心开口道:“我前两日出门去,街坊婶子见着我的身子,都说我肚子尖,看着像男孩,又问我爱不爱吃酸的,我一寻思,近来还真爱吃些酸枣酸杏什么的,也不知,”潘氏摸摸肚子,小声道:“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气给爷生个儿子呢!”
其实她这肚子才四个来月,如何能看得出尖不尖,是不是儿子?
说这话不过想刺激刺激余文轩的态度,但是她又不敢板上钉钉的说,做事要留三分余地,要是她现在咬准了是儿子,到时候万一生个姑娘,那可就不好办了。
是以潘氏考虑片刻后,又小心陪着笑道:“我也是听老一辈儿这么说的,自个心里也没个准头,我是第一回怀身子,心里总是不安生,如今又藏在这小胡同里,没名没份的挺个肚子,周围嘴碎嚼舌根子的人不少,我听了心里也委屈,吃吃不好,睡睡不住,我吃点苦受点罪倒没什么,只是怕苦了肚里的孩子。”
说完委委屈屈的问了一句,“爷到底何时接我进府?您不是早答应我的吗?”
余文轩看看她,再环顾这屋子里,心中默叹,这人呐,真是一山望着一山高,这潘氏也不想想从前在戏班子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初赎她出来的时候,那可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他,还说什么做牛做马报答他,下辈子都忘不了这份恩情。
如今这才多少日子?心也高了,人也变了,住着两进的院,穿着一匹百来两银子的贡丝贡缎,燕窝补品流水似的吃,这也叫苦日子?她怕是早忘了从前的苦日子了!
潘氏见他半晌不说话,心里也怵的慌,便学乖了不敢再开口。
她本是下九流戏班子里出来的,做的又是外室,什么保障都没有,吃喝穿用全靠爷们,今儿心情好了多给些,明儿心情不好了兴许就没银子拿。
不像人家正房夫人奶奶们,手里有钱又势的,连爷们都奈何不了,再不济一点的姨娘妾室们,也是官府里存着纳妾文书,堂堂正正拿着府里的月利银子的。
她什么都没有,心里就更没谱,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自然想借着孩子给自己博个名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还能藏在外边做一辈子外室不成?
更重要的是,如今余家没儿子,若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将来伯府的爵位,家产就全是她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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