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源这才抬头:“陛下,老臣一生恪尽职守,忠君爱民,不曾逾矩,为的便是告老还乡之时,能得一身清誉。现有奸恶之人泼了老臣一身脏水,请陛下明察,严惩幕后之人,还老臣清白!”
“赵卿上为君分忧,下为民操劳,乃大燕之福。流言一事,朕亦愤慨,听卿语气,似是已捉拿到流言散布者?”
“正是。”
“人在何处?快带到金殿上,朕要盘问一番。”
“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施阳、农户王大邦入殿觐见——”邓立手持拂尘,高声唤道。
不一会儿,几人押着穿着麻鞋,套着粗布烂衫的王大邦入殿。金殿之上立着许多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个个凶神恶煞。
那王大邦见此阵仗,吓得是屁滚尿流,哆嗦地跪下,嘴里不住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你便是散布流言之人?”鸿溯帝上下打量着这个裤脚上还沾着土渍、蓬头垢面的农夫,有些不解地问:“你识得字么?”
“皇......皇上,草民不识得字......不识得字...”王大邦连连摇头,手掌也跟着剧烈地摆动起来。
“连字都不识,你如何将流言写于字条之上?这罪状书上说是你将写有不实信息的字条传入茶楼酒肆等地的。”
“回皇上,草民不会写字,可......家中娘子会写,字条是她抄写的......写好之后,草民将它们扔到了茶楼的后院......草民知错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王大邦开始疯狂地磕起头来,一下接着一下,额头上鲜血直流。
“来人,拦住他。”鸿溯帝赶紧下令,随即锦衣卫上前,按住了王大邦的肩膀。
鸿溯帝想了想,将脸色放得温和了些,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严厉:“大邦,你先别急,朕又没说要立马将你斩首,只要你如实说出事件的始末,朕会从宽处置。”
“谢皇上,谢皇上!”王大邦抱拳连连谢道,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
“朕方才听你用了“抄写”一词,这诬陷赵家之语不是出自你们之口?”
“当然不是!草民整日务农,哪里懂得这些?家中娘子识得二字,但没上过学堂,只会用些粗鄙之词。那抄写之句繁复,绝不可能是我们所做!草民......草民是利欲熏心,收了他人的好处才答应的......本以为是小事,没想到后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皇上饶命啊!”
“与你们钱财的是何人?”
“那人草民也不识得,是一彪形大汉,拿了好多好多的银两到草民家中......”
“可是此人?”鸿溯帝举起一张画像,让邓立送至王大邦面前。
“是他,就是他!”看了几眼之后,王大邦连连点头:“大汉拿着一块写有字的布帛,让我们抄写。抄写完毕后便将布帛丢进我家灶台中,他见那布帛燃起后便离去。草民家徒四壁,平常吃穿紧得很,看见布帛乃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便想留着擦汗,就用一盆水浇熄了柴火,取出了布帛。”
鸿溯帝一震,神情骤然严肃:“那布帛在何处?”
“被官老爷们缴走了。”
“禀陛下,那些罪证臣已上递,在罪状书下头。”
鸿溯帝翻了几下,果然从下头找出一块被烧了一半的布帛,上面赫然印着诬陷之语。他又翻了翻,又找出一份满是褶皱的纸张,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显然这一份是王大邦的娘子所抄。
那这个布帛上的字是谁写的呢?鸿溯帝皱眉,将残缺的字逐一看过,目光落在最后落款上的印章时,他到了吸一口凉气。
这是抚远将军府的章!
皇帝愣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赵阁老为何如此失态,也知晓了他让自己伸冤伸的又是何冤!
“来人,把夏清舒带来,朕有话要当面质问她!”鸿溯帝声音嘶哑难听,面色阴沉非常。
邓立掀了掀眼皮,正想上前递茶,长跪在地上的赵晏源突然开口,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赵晏源道:“陛下,老臣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想禀报。”
“赵卿请说。”
***
十数匹快马自宫门驶出,气势汹汹地朝着抚远将军府奔去,踏过南京城街道之时,掀起一阵黄沙。
街道两侧百姓议论纷纷,那马上着飞鱼服之人十分好认,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世人皆知锦衣卫听从天子调令,若入府邸抓人必定是天子之意,而这些被抓走的人十有**是有去无回。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锦衣卫的马蹄在抚远将军府门口停下。
“将军,将军,不好了!府门外头来了许多锦衣卫!”下人匆匆来报,面上全是惧色。
夏清舒正吹着口哨逗着鸟儿,闻言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鸟笼递给流烟,嘴里道:“来了便好好迎客,慌里慌张作甚。”
“锦衣卫大人来势汹汹,属下不得不担忧将军的处境啊......”下人急道。
夏清舒挥手笑道:“不用担忧,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们问心无愧啊。”说完她负手走进阳光里,望着晴朗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嘴中喃喃道:“在这府中待了这么些天,足不出户,可把我憋坏了。大鱼已入网,该去收网咯。”
“锦衣卫镇抚司熊聪见过夏将军,传陛下口谕,请夏将军即刻入宫觐见。”门口家仆抵挡不得,锦衣卫带刀闯入内院,咄咄逼人,语气十分不善。
夏清舒并不恼,转身对流烟吩咐道:“我先入宫,洪大人和周尚书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
吩咐完,她便随着锦衣卫入了宫。
***
慈宁宫。
季迁遥刚将太皇太后哄入眠中,夏清舒被锦衣卫带入宫中的消息便传来。她听罢,也只是点了下头,便无再多反应。
同素锦一齐走至慈宁宫御花园,季迁遥不免想起二十夜里夏清舒之语,她自信满满地说不用两名刺客也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究竟是何法能让现在的局面扭转呢?
“素锦,你说除了这两名刺客的口供,还有何法能证明夏清舒的清白?”
“属下也想不出。夏将军已入局中,且被缠得紧紧的,唯独从两个刺客身上突破,才能翻盘。殿下若是担心夏将军,便去金殿上看看,假若夏将军被打压得太惨,我们也可及时救之。”
季迁遥摇头:“我去着实不便。”接着,她的唇边扬起一抹笑:“而且是夏清舒自己不要那两名刺客的,还说得很有底气,我信她有法子。”
“夏将军擅武,却不是少谋之辈,想必已经有了我们都猜不到、赵家也猜不到的反击之法。”
“是啊。”季迁遥继续朝花园中的闲亭走去:“不过,你还是让手下盯紧了,假若她抵不过赵晏源的手段,本宫也能及时保她。”
“是。”
***
奉先殿。
“陛下,夏将军带到。”锦衣卫复命道。
“好,把她带上来。”鸿溯帝面色铁青地说道。
“臣,夏清舒,叩见陛下,陛下圣安。”夏清舒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冷静得很。
鸿溯帝高声呵道:“夏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清舒不知犯了何错,竟惹得龙颜大怒?”夏清舒再叩首,疑惑道。
“你自己看看!”
鸿溯帝将夏清舒的罪状书狠狠地摔她面前。
夏清舒不慌不忙拾起,应了一声:“是。”接着捧着那封罪状书,逐字逐句认真地看了下来。
盏茶功夫后,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卿,你可认罪?”
夏清舒将罪状书合上:“此书所列罪证,无一属实,请陛下明鉴。”
“人证物证俱全,夏将军还要狡辩?”鸿溯帝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
“非臣所为,言之无实,臣如何能认?”
“你!”
“陛下息怒,让老臣同夏将军对质。”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赵晏源突然起身道。
“允了。”鸿溯帝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陛下,喝口茶水。”邓立笑着端上了茶盏,皇帝接过,饮了两口。
赵晏源拄着拐杖走到夏清舒的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嘴角似笑非笑:“老夫有几个问题,请夏将军如实回答。”
“阁老请问。”夏清舒不卑不亢道。
“我家孙儿移交应天府时,有一份罪状书,上书赵学鑫强抢民女、伤财害命等十条罪状,可是你所写?”
“是。”
“再请问夏将军,瞿勇是否为你家仆?”
“是。”
“那此章夏将军可认得?可是抚远将军府之章?”赵晏源将烧得一半的布帛递给她,末了强调了一声:“陛下在上,请夏将军如实回答,若是不实,此乃欺君之罪。”
夏清舒看了眼,点了点头:“是。”
“那今日已是第五日,夏将军抓到刺客没有?”
“没有。”夏清舒如实应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听闻这五日夏将军多数都是在府内莳花逗鸟,可是真的?”
夏清舒微微挑了眉,没有犹豫,直接承认道:“是。”
“陛下,老臣的问题已问完,夏将军已经认罪,请陛下为老臣做主!”赵晏源跪下,叩首道。伏地之时,他的眸子微微眯起,里头已经泻出了些许胜利的光芒。
鸿溯帝痛心疾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夏将军,朕如此信任你,你竟无视王法,你......还有何话可说?”
夏清舒嘴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缓缓道:“禀陛下,臣还有话要说。臣实在不懂,不过是回答了赵阁老的几个问题而已,为何便有了罪?”
“那便让老臣说得再详细一些。”赵晏源突然站起,用手指指着夏清舒的脸道:“夏将军利用职权捏造罪证,欲害吾孙赵学鑫,此乃罪一。雇用杀手刺杀朝廷重臣之子,此乃罪二。散布流言,构陷大臣,此乃罪三。玩忽职守,蒙骗圣上,此乃罪四。夏将军,老臣不知何时得罪了你,竟遭你如此陷害?好在陛下圣明,揭开了事情的真相,还老夫以清白。夏将军还是早些认罪,老夫会同陛下求情,从宽处理。”
“夏卿,你还有和话可说?”鸿溯帝的耐性已到极限。
夏清舒眨了眨眼,仍是坚持自己的说辞:“陛下,臣冤枉,赵阁老所言之事,臣一件都没有做过。赵阁老这厢铁证如山,巧了,臣这儿也有如山铁证,每一个都能证明臣的清白,请陛下明察。”
鸿溯帝一怔,脸上出现了惊诧的神色。赵晏源脸色也微变,急忙开口斥责道:“夏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在陛下面前,你还敢耍花招!”
夏清舒仰头望着她,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怎么?赵阁老还不让我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了?非得以赵阁老的一言蔽之么?”
鸿溯帝望着跪得笔直的夏清舒,思忖了许久。抚远将军收复云南,护卫北境,战功赫赫,若是不查个清楚,他这个皇帝定会被黎民百姓所诟病的。
“夏将军,朕准了,你的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呢?速速呈上来。”鸿溯帝道。
夏清舒:“请陛下宣三人入宫。”
“何人?”
“应天府尹洪贺望洪大人,户部尚书周楼行周大人,以及......”说道第三个人的时候夏清舒顿了一顿,旋即将目光移至赵晏源的身上,轻声地说出了这最后一个人的身份:“周家公子周铋。”
听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时,赵晏源脸上的神情犹如被雷击中一般,身形也有些踉跄,转瞬之后他又勃然大怒,猛地跨了几步走到夏清舒前端,用拐杖指着她道:“你莫不是疯了?周家公子十八那日已经被你杀了!”
“赵阁老当真确定周家公子已死?”夏清舒反问道。
夏清舒目光之中的挑衅与埋藏许久的讥讽让赵晏源后退了一步,他摇着脑袋,嘴中碎碎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连滚带爬地从殿外跑了进来,面上的神情犹如见了鬼一般,他颤着声音禀道:“陛......陛下,应天府尹洪大人、户部尚书周大人,以及......以及周家公子周铋求见!”
殿上之人除夏清舒外皆是神情一滞,纷纷瞪大了双目。
周铋没死?
鸿溯帝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宦官道:“宣......宣他们进来。”
当周铋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不知情者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赵晏源满脸惨白,瘫坐在圆凳上,手脚都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鸿溯帝率先恢复镇定,冷着声问道。
夏清舒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腊月十六,两个武艺高强之人绑去了瞿勇的妻女及老母,要求瞿勇做内鬼,盗取五军都督府的地图及巡逻路线。并要求瞿勇二日之后同他们闯入都督府中,刺杀周家公子,而后将整件事弄成是我夏清舒的阴谋。但是......这些贼人失算了,瞿勇忠诚,十六夜便将此计谋一五一地告诉了我。幕后之人藏得极深,我同二位大人商议之后,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周铋遇刺一事诱出幕后之人。案发当天的夜里确实死了人,一是事先调换的用来代替周家公子的死囚,二是忠于臣的瞿勇。”
讲至瞿勇之时,夏清舒的声音有些哽咽:“死囚秋时便该处斩,因病拖至冬时,他死的并不冤。可瞿勇是冤的......他本是一名老实巴交的仆从,因有仁孝被奸人选中,利用完毕之后又生人不便操控,便起意杀害了瞿勇。陛下,瞿勇何其无辜?
“瞿勇死后,另两名刺客逃脱,并非五军都督府玩忽职守,是臣有意放走的。至于这布帛上的章也好解释,盗取都督府地图的那日一齐盗出的。赵阁老,您老的计策非常完美,可惜了,一步错步步错,那个章被我做过手脚,夏字尾笔向上挑了一下,并非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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