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连闯了三关守卫。
说是闯可能不太恰当,因为进了中军帐的范围,她嫌对付守卫麻烦,身法一变,立刻快如轻烟,兔起鹘落间便到了主帐前,左右两名护卫主帐的亲兵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刚要抽出腰间横刀,便被她一手一个推了回去。
“得罪了。”林菁双手化刀,在两人颈间一敲,一起拖进了主帐。
裴元德留在幽州大营坐镇的,是他的三子裴景行。
林菁进去的时候,他穿着铠甲斜倚在案几后面,翘着腿,一边往嘴里送酒,一边翻着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老冤家左平也在这里,他现在本该在长安城里享着清福。
裴景行跟左平同龄,元兴八年,两人一起经过考核进了千牛卫,千牛备身的名额却只有一个。
从小就在“学学左家七郎”阴影中长大的裴景行,输得毫无悬念。
有道是:天不生左平,定然更太平——这是与左平同辈的长安贵族子弟一致的心声。他带着这份陈年的怨念,来幽州大营做了一个别将,率领一个二百人的跳荡团。
为的倒不是给左平使绊子——裴元德第一个饶不了他,他也没那么猥琐。
裴景行一门心子就想争个军功,最好盖过左平,要不怎么领了跳荡团呢。
《开德军律》曰:“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是为跳荡。”
说白了,就是在两军相交之时,最先杀入敌方阵营的兵负责大杀四方,将敌方阵线打乱,带领后方突进。能完成这种任务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争的乃是大昭第一军功。
只有这样的兵,才有资格称为跳荡。
裴景行好不容易在前面的战斗中攒了不少军功,然而,当他得知左平找到了突厥牙帐之时,瞬间万念俱灰。
怎么比?啊?你说怎么比?
欺负人!
裴景行懒得跟大军去阴山,尤其不愿意看见左平那张脸,他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行泼妇之举。
就在他准备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抚慰下自己受伤心灵的时候,便看到林菁拖着他的两个亲兵,悄无声息地进了他的帐子。
“突厥人要打来了。”她如是说道。
裴景行当然知道林菁。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当年,林远靖声望如日中天,连获大捷的时候,试问哪个热血男儿不曾将他视作榜样?他的名字出现在酒肆的高谈阔论中,出现在深闺少女羞涩的枕边呢喃中,出现在说书人不厌其烦的传颂中……哪怕是稚龄幼童,也最爱扮演林远靖,满足一个做英雄的传奇之梦。
裴景行也曾口喝“我乃大昭天下兵马大元帅林远靖”,与家丁厮杀在自己的小院里,直到某一天,脸色不善的裴元德匆匆赶来捂住了他的嘴,这个名字从此便成为禁忌。
看在童年时光的份儿上,他不想为难林菁,但——
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你活腻歪了!”裴景行将书一合,一跃而起,架势利落漂亮,“擅闯主帐,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治你的罪!”
“藏在阴山的牙帐是一个诱饵,一旦它被找到,突厥人就会将连同幽州在内的河北道一网打尽。”林菁迅速说完,闪身来到裴景行前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她太着急了,明知自己现在就像很多初出茅庐的新手一样,习惯性的将各种失误归结在自己身上,却没办法掩饰想要迫切改正的心情。
裴景行被她瞅得有些发毛,“危言耸听,你有什么证据?”
他应该立刻喊人将她制服,然后关起来等裴元德回来。可他心底里又觉得刺激和好奇,她怎么就这么敢说?
如果今天坐镇在这里的,是任何一名老将,都不会由着林菁将话说完。可裴景行偏偏好奇如猫,不把话说个明白,他心里难受。
反正她也翻不出天去。
“如果在突厥牙帐的人是我……”
如果是她在突厥阵营里,她不会满足于一场渭水河畔的和谈,她可以赢得更大的胜利。
入冬后的草原太冷了,草原的部民向往更温暖的地方。
河北道就不错,不是吗?
作为河北道守关之城的幽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龙首山和祁连山打起来了,大昭甚至派出符海和独孤止两个军团在草原长线作战,哪怕都已失败,裴元德依然稳坐幽州大营,因为有他在,河北道的第一道防线就不会有失,这也是大昭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底气。
所以,阿史那托吉的那十万大军,第一个围的就是幽州大营,只有让裴元德施展不开手脚,才能将大昭军团各个击破,最后南下,直指长安。
现在的幽州大营,她仍然不能妄动,如果没有一举成功的把握,给了幽州大营缓冲的时间,周围蓟州、平州、营州的援兵一旦赶到,便再难成事。
所以,该怎么用最少的兵来吃下河北道?
事实上,河北道兵力空虚,连幽州大营都被长安刮了一遍,又何况其他州城,只要打下幽州,其他地方不足为惧。
想要钓起大鱼,就得有足够的饵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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