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皇帝精神抖擞地去上早朝,干脆利落地处理完政务,回养心殿批阅折子。
有暗卫前来,说了顾岩陌与傅晚渔办案的进展:“案犯和罪证大抵明日进京。”
皇帝哈哈一笑,“着吏部、兵部尚书选出补缺之人,着刑部准备接案子。”
暗卫称是而去。
冯季常见皇帝心情舒畅,也是打心底高兴,凑趣道:“不知道将军和郡主何时返回。”
皇帝思忖着道:“估摸着得在那边停留一两日,善后,再看看风土人情,瞧瞧别的官员有无行差踏错之处。无病只能坐马车,回来时还得磨磨蹭蹭的,起码三五日后才能见到他们。”
“说起来,郡主可没亲自去地方上查过案子。”冯季常道。
皇帝嗯了一声,笑微微的,“更大的案子都不在话下,我只是放她出去玩儿几天。”
冯季常忍俊不禁。
威北候府,傅仲霖也正在听李和回禀顾岩陌和傅晚渔那边的进展。
傅仲霖听完,笑了,“他们倒是利落。”
李和则另有看法:“您不觉得这事情顺利得有些反常么?”
傅仲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姑爷对那边的情形,必然已了如指掌,一出手便能切中要害。”既是用兵的帅才,怎么可能耐烦去查琐碎的案子,顾岩陌只是想撕开个口子,让皇帝重视屯田的事。若是换了他,也会摸清楚底细再去,到了地方,等同于直接抓人。
李和琢磨了一会儿,释然而笑。
傅仲霖不紧不慢地从外院走到垂花门,穿过内宅,去了练功场,绕场漫步。
许世长带着药童走过来,将刚煎好的汤药送到傅仲霖面前。
傅仲霖接过,喝白水一般地将药喝完。
许世长离开前,少不得叮嘱他:“侯爷情形已然大好,实在不需心急,平时不妨多留在房里歇息,不必得空就活动腿脚。”
傅仲霖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活动腿脚有坏处?”
“那倒没有。”许世长匆匆回答后,拔腿就走。
他这不也是好心么?当他不知道么,这光景下,像傅仲霖那种习练腿脚的法子,受罪得很。
短时间会累得浑身是汗,长时间便如踏在刀尖上行走。
他都说了,多说一个月就能行动如常,这位风华无双的侯爷怎么还这样辛苦?跟自己有仇么?没有痛觉么?
傅仲霖望着许世长的背影,磨了磨牙。
这厮居然敢让晚渔试毒?要不是他一手医术还有用,早把他一刀一刀剁了喂狼去了。
他气闷了片刻,问起傅驹的事:“族里商量的怎样了?”
不同于寻常勋贵世家,他们这一枝的老祖宗是次子,一代一代下来,分了家,这边有人出息了,凭借战功得了世袭罔替的侯爵,过得自然要比族里别的房头好。
但规矩不可废,历代顶门立户的人,平日家里出了棘手的事,还是会请宗主做主。
多少年走过来,也只有一个傅驹成日里想与族里划清界限。能不想么?没有族里的约束,贾氏恐怕早就被扶正了。
李和道:“族里的人说会照您的意思办,这几日先把傅驹不成体统的行径告知亲友,然后就会开祠堂、写文书,将之除籍。”
傅仲霖颔首。
上午,天色晴好,微微地刮着小风。
傅晚渔领着无病走在街头。
样貌唬人的无病,颈子上添了一条做样子的绳索——总归是要顾忌行人的感受,更要防止意外,多条链子,无病若有反常的举动,她能够及时察觉并阻止。
此刻,傅晚渔站在街边,手中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正香。
闻名遐迩的好些小吃,她以前只是听说,不曾亲口尝到。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无病看她吃东西却不给自己,郁闷了,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运气。
傅晚渔腾出一手,解下腰间的荷包,让随行的纤月喂它肉干。
无病这才消气。
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憨态可掬的猛犬,成了行人瞩目的焦点。
傅晚渔也不当回事,吃完冰糖葫芦,又去买了一块烤红薯,站在摊位一旁吃。
凝烟哭笑不得,悄声道:“您真的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么?”堂堂郡主,就算吃东西的样子再好看,站在街头也总归是有些不成体统。
傅晚渔不说话,吃了一口香甜的红薯,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咪。
凝烟没辙,心里则想着,三少爷把郡主带坏了,以前,郡主可不会这样。
卖烤红薯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等不忙了,便笑眯眯地打量着傅晚渔,喃喃叹息:“这姑娘,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
傅晚渔笑盈盈的,“婆婆谬赞了。”说着话,站近一些,和老婆婆攀谈起来。
听起来像是随意的东拉西扯,其实是不着痕迹地打听此地民情。
结果不错。
老婆婆是寻常务农的百姓,儿孙满堂,这么大年纪出来做买卖,只是自己闲不住,儿子儿媳也孝顺,管接管送。
话里话外的,没有对官员的不满,近几年也没听说过冤案。
如此,傅晚渔走在街头,先后与几个摊主、伙计攀谈一阵,心里对保定知府有了大致的评价,这才转去千户所。
顾岩陌一大早来了衙署。领头的千户左庸和樊竟等三个百户被缉拿起来了,少不得做一番善后的工夫,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傅晚渔优哉游哉地来了,在值房落座后,先给无病解下绳索,之后说起保定知府,“是个还不错的父母官。”
顾岩陌嗯了一声。
傅晚渔看着他,“你好像早就知道?”
顾岩陌就笑,“别院的下人得空就会到街上转转,我在这儿有三间铺面、一个马场。知府怎样,其实你问自家人就行。”
“你还有个马场?”那又是进项颇丰的生意,傅晚渔就不明白了,“三少爷,你赚这么多银子,有地方花么?”
“何处军需吃紧了,我能绕着弯儿捐出一些。”顾岩陌道,“有些屯营就像这里,有些则是屯田产不出多少粮食,兵部批的贴补是杯水车薪。”
傅晚渔拖着下巴,凝视着他,弯了唇角。
顾岩陌站起来,收拾手边的公文卷宗,偷空揉了揉她的小脸儿,“余下的,给爹娘和你花。”
傅晚渔心里很是熨帖,“等到朝廷缓过劲儿来,国库充裕了,我赚钱给你花。”
顾岩陌哈哈地笑,“到那时,你得帮我把银矿之类的买卖转手他人。”不是他吃撑了去做踩线的买卖,而是什么年月就得是什么过法。
“这种事,你才用不到我。”傅晚渔道,“沈玄同不就能接手。”
“这也是个道儿。”顾岩陌拍拍她的脑门儿,“别扯闲篇儿了,赶紧办正事。”
“好。”
顾岩陌扫一眼关闭的房门,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她横了他一眼。
这日,赶在天黑之前,二人合力安排好这边的事,找人暂时补了几个罪员的缺,又留下两名暗卫监督,第二日,启程往回返。
回程中,傅晚渔想起四皇子,“他没来。”
顾岩陌道:“他又不傻。”左庸被抓了,凌澈也领了个妨碍公务的名头,事情凭谁也没法子压下去,四皇子若是此时来保定,还不如直接请皇帝给他一通板子。
他从车厢暗格中取出几份口供,交给她:“人证已在京城。”
傅晚渔逐一看了,见都是保定那边的军户或其家属,斟酌片刻,笑着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你这只狐狸。”
到此刻,自然明白过来,他其实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他们只是走一趟做做样子,直接拿下左庸也不在话下。
顾岩陌笑微微的,搂过无病,给它顺毛,“别说,你还真是办事儿的人。”事情并没万全按照他的预计发展,她全程与他亲力亲为。这自然更好。
他起意办这件事,最终目的是整治五军大都督方涣,别人么,只是捎带着收拾一下。
转过天来,左庸等人被押解进京。
皇帝当即看了那些罪证,好一阵默然不语。
平日里,动了真气的时候,他反倒会显得很平静。
沉思多时,他缓声吩咐冯季常:“摆驾,去威北候府。”
冯季常称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皇帝到傅家,为的是亲自看看傅仲霖的情形。对这个年轻人,他是有些愧疚的。
正如当初顾岩陌、临颖辅助皇长子一样,傅仲霖任副帅对阵瓦刺,是为了辅助二皇子。
两次战事,均告大捷,爱女、爱将落下伤病,证明的只是他两个儿子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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