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钟亦心歇得很早。
来例假的这几天总是浑身无力,加上她今天有大半天都在外面,尤其是和陈嚣姑妈那一次见面,让她精神紧张,冲完澡躺在那张柔软大床上,她的精神放松下来,反而睡不着了。
她戴着耳机听音乐,选择用自然的方式帮自己进入睡眠,时近深夜,整个久溪别苑只有她一人,整幢房子跟随她的作息,万籁俱寂,随时进入酣眠……
音乐进入第三乐章,伴随着悠扬的管弦乐声,她大脑渐渐放空,在在即将睡着之际,突然听到门外门响,嘎吱一声,她猛然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迅速从床上坐起,听到脚步声过来了,她毛骨悚然,抓起床上的抱枕一只只朝门口扔过去……
“干什么?”陈嚣躲过了第一个攻击,立刻又被第二个抱枕砸中,他迅速按开房间里的灯,看见钟亦心正满脸惊惶地缩在床上,两手环住膝盖做自我保护状。
看到是他,钟亦心瞬间愣住,“你……怎么是你?”
她尚未从惊吓中彻底缓过来,小脸煞白,但更多的,是发现自己大惊小怪之后的尴尬,两个抱枕都被扔到陈嚣脚边,抱枕上印着的卡通头像扭曲变形,那张笑脸变成了哭脸,跟她此刻的表情相映成趣。
陈嚣将两只抱枕捡起,沉着脸将它们扔到飘窗上,“不是我还能是谁?”
钟亦心立刻为自己辩解:“你说过你不回来住的,我以为是坏人进来了,对不起,砸到你了吗?”
她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对不起”那三个字,压得很低,像是为了佐证她有多抱歉。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真丝睡裙,极细的吊带搭在锁骨上,露出光洁白皙的肩头,她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裙摆以防走光,双足露在外面,脚趾不安的蜷缩起来,两根白色的耳机线搭在腿上轻轻晃动。
整床薄羽绒被已被她彻底掀翻,半床快垂到地面上,陈嚣走过去将被子拉起来,盖在钟亦心身上,冷言冷语道:“把被子盖好。”
耳机里的音乐声势渐强,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茫然的扯下耳机,表情懵懂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陈嚣回来那会儿她已经快睡着,突然被惊醒,脑子还没恢复运转,思维比平时慢了许多。
陈嚣径自走在飘窗边坐下,两腿稍稍分开,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我说,别墅外有二十四小时保安,别墅里面也装有防盗系统,除了我,还有谁能进得了你的卧室?就算有坏人,你拿脚掐他啊,掐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钟亦心拽起被子将自己盖好,瓮声瓮气地说:“你不一样,你是让着我呀。”
她的一头黑发拢在身前,语气轻柔,神态看上去比平时要呆一些,显得很乖。
陈嚣听到这句话,眼神稍缓,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你还知道啊。”
还不算太没良心。
“你昨天走了之后,我看了部恐怖片,有个变态总是躲在女主角的床底下,等到晚上她睡着了,那个变态就从床底下爬出来跟女主角躺一块儿睡觉,可吓人了。”钟亦心昨晚看得冷汗直冒,她酷爱看这类刺激的电影,偏偏胆子小,越怕越爱看。
“我以为,从我床底下爬出了个变态…”她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还不由自主地视线朝下,仿佛床下真有人似的。
今天睡觉时本就不踏实,加之她在戴着耳机的时候,反而会对周遭声音更为敏感,着实被吓得不轻。
陈嚣忍不住嘲笑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点逻辑行不行?你这床下面躺得进人吗?顶多爬几只蟑螂进去。”
蟑螂!
这里地处南方,盛夏潮湿之际偶尔能见到会飞的大蟑螂,比起她臆想中可能会趴在床底的变态,这种生命力顽强的生物给她带来的恐惧感更为真实,她埋怨地看着陈嚣,“你不要乱说,要是真有蟑螂,我就不住这儿了。”
陈嚣无意吓唬她,他转换话题,状若无意地问:“你今天出门了吗?”
“出门了啊,下午去你姑妈那儿了,跟她聊了好久。”钟亦心想起下午陈若男对她说的话,心中微动,陈嚣坐在离她不远的飘窗上,明明看不见,可她仿佛能看见他藏在眉毛下面那道已经淡化的印子。
陈若男说,那是他爸用烟灰缸砸的,她记得在钟其岳戒烟之前,他书房里就常年摆着一只水晶烟灰缸,她曾经把玩过,很有份量,能在普通的木地板上砸一个坑出来,她无法想象它砸到人头上会有多疼,这么久了还留着印子,一定流了很多血。
她忍不住攥紧身上的被子,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那个画面,她伸手将房间里的灯关上,重新恢复黑暗,只余室外的光线透过纱帘若隐若现地透进来,她清楚那是月湖桥上的光线,可此情此景,她更宁愿相信这是皎洁的月光。
她听见男人问:“然后呢?”
视线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她却莫名觉得今晚的陈嚣有些奇怪,她猜不出缘由,便照实回答:“没有然后啊,你姑妈也没给我开药,后来我就去找一个朋友吃饭了,他是我师兄……对了,你这周六晚上有空吗?”
陈嚣想也不想就回答,“没空。”
周六晚上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这是今天下午刚定好的日程,衡生正在筹划一个新的高端温泉酒店品牌,他初步接受公司事务,诸事繁杂,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钟亦心“哦”了一声,没说什么,陈嚣不喜欢听人说话说一半,他进一步追问:“你有什么事?”
她从梁霁辰那儿拿来的两张票,原本是打算和陈嚣一块儿去看的,既然他说有事,她也不想提起,何况,这种音乐会他未必爱听,如果她非要他跟着一起去,算不算强人所难?于是她只有说:“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不说算了,”他想到什么,见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面,他放缓声音,“我姑妈怎么说的?没给你开药吗?”
今天她们说的那些话,哪一句她都不想挑出来说说给他听,难道要她当着陈嚣的面讲出“行房频率”四个字吗?她不是医生,没办法面无表情地将其宣之于口,至于其他的,她更不愿提,只是一想到那只曾打在他头上的烟灰缸,她难免心中一紧,斜靠在床上,朝他招招手,“陈嚣,你过来一下。”
又叫他过去……陈嚣动也不动,“干嘛?”
她见他不过来,有些不高兴,倔劲上来,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掀开被子,光脚下床朝他那边跑过去。
陈嚣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反应过来时,她已至近前,趁着影影绰绰的微光,她两手撑在他身旁,盯着他的脸认真打量,她微微仰着脸,目光澄明专注。
陈嚣感到喉头发闷,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盯上的猎物,他不耐烦地问:“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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