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裕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时候,或许她一个人会好一些。“那好!你早点睡。”
裕王索性叫人在厅里摆了一张桌子。上了一道锅子和几道小菜和一壶酒。他默默的坐着,吃着,也喝着。好容易换来宫外的自由日子,竟然过得这么不开心。
另一间厢房里,宛心还没缓过劲儿来。
她瑟缩在凌烨辰的怀里,一直颤抖。“辰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河边捉鱼吗?我不会水,也不会捉鱼,却敢卷起裤脚跟着你在河里趟来趟去。记得有一次,我脚滑,跌进了水里。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一直把我拽到岸上。我害怕的哭个不停,你就像现在一样抱着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一定活不下去。没有你的日子,我只会生不如死。”
“宛心,别这么说。”凌烨辰知道宛心对他情深义重,却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把心都给了他。
“不。”宛心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眼发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辰哥哥,当我看见马车上有银簪子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出你或许另有喜欢的人了。我生气,我伤心,可我更害怕,我怕你会离开我……”
“什么银簪?”凌烨辰皱眉问。
“就是马车上发现的银簪子,素银簪子。”宛心揉了眼睛,抹去泪水,哽咽道:“就是在山顶的那一晚被谁放在马车上的。早起我和母亲就要出皇城门了,才在我座位坐垫下面发现的。所以我才必须回来,我一定要在辰哥哥你的身边。你在盛世的八年,虽然我也有偷偷与你见面,可终究不能时常陪伴在你身边……我真的好害怕!”
宛心伤心欲绝,紧紧的握住凌烨辰的手:“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陪在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也就是说,那一晚腾芽根本就没有睡!那银簪子一定是她的杰作。
否则山顶都是姑子,谁会有那样的饰物。
凌烨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腾芽故意把宛心给吓了回来!也就是说,她无形中促成今晚的局面。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她……
“辰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宛心看着他陷入了沉思,难免着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支银簪子连我母亲也见过!你要是不信,我让乐恒拿给你看!”
“不用。”凌烨辰把她扶好,伸手拽过被子给她盖上。“你乖乖的睡,别着凉了。”
“那你相信我吗辰哥哥?”宛心的眸子里充满了渴望。
“当然信你!”凌烨辰眼眸里闪烁着些许温柔:“快睡。”
这一天,真的累的宛心不行了,听他这么说,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宛心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辰哥哥,等我睡了你再走好吗……”
“好。”凌烨辰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郁闷加深许多。
腾芽啊腾芽,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宛心睡熟了,凌烨辰才离开她的房间。乐恒一直在外头守着,丝毫不敢懈怠。
“你也歇着,外头有裕王的人。若有动静,他们一定会发现。”凌烨辰语气温和。
乐恒点了点头:“多谢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
这几个字听着还真是陌生。凌烨辰心里不是滋味,却没做声。
从厢房这边过来,就看见裕王在厅里摆了桌子,正有滋有味的喝着酒吃着涮锅。
“你倒是会吃。”凌烨辰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
“我又没请你。堂堂的凌皇子殿下难道身上没银子吗?”裕王还在生气,他从来没见过腾芽这么伤心。
“带着。”凌烨辰端起碗一饮而尽,才觉得冰凉的酒并没有那么辣。“保护我的暗士呢?怎么一个都没见?该不会真的被你的人摔成一叠烂泥了?”
“被韦贵妃的人杀了。”裕王头也不抬的说:“早知道你这么薄情寡义,我就只救走腾芽便是。白耽误工夫不说,还惹一肚子气。当真是不值!”
凌烨辰没做声,继续倒酒喝。
“别喝了。”裕王不耐烦的白他一眼:“你或者我,总得有一个清醒的。”
“清醒?”凌烨辰倒吸了一口凉气:“清醒有什么用。”
“抱得美人归,你不是该高兴吗?”裕王少不得揶揄几句,要不然心里就是堵得慌。“开乐的焸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的女儿,当然比一个被父皇扔进望宫,被诬陷谋害皇长子,克死自己母妃的扫把星尊贵。你仰仗着这棵大树,很快就能夺回你想要的权势。可是,我拜托你放过腾芽!她已经很可怜很倒霉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好不好?”
“好。”凌烨辰回答的特别痛快:“我答应你就是。”
裕王没再说什么,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痛快的喝了起来。
翌日,天刚刚亮,外头的吵杂声就把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晚的两个人给吵醒了。
凌烨辰猛的坐起来,习惯性就往腾芽的厢房走去。
“站住。”裕王揉着还苏醒的眼睛,可脑子却十分灵光:“你的公主在那边的厢房,别走错了!”
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毫不留情的从头上泼下来。
凌烨辰顿时就彻底清醒了,脸色微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心口的窒闷。他迅速的转过身,往宛心那边的厢房过去。
“乐恒,外面有人来了。你进去看看宛心醒了没有。”
“知道了,皇子殿下。”乐恒轻轻拍门的时候,回头看时,凌烨辰已经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对宛心公主并没有公主对他那么深情。
“世子,属下奉命接您回凌府。”来人拱手,超凌烨辰行了个礼。
“我娘呢?”凌烨辰皱眉问。
“夫人已经先一步回了凌府。是夫人吩咐属下这时候过来的。”
“好。”凌烨辰皱眉道:“你们稍后片刻。”
“诺。”来人恭敬的退到一边。
裕王从窗子里往外看,这客栈外头,是英家里三重外三重的府兵。如此,若韦贵妃还能有可乘之机,那还真是厉害了。
“裕王殿下。”凌烨辰皱眉问了一句:“请问殿下是即刻回宫,还是随我去凌府暂住两日?”
“我自然是……”裕王因为生气,想直接回宫去的。但就在他开口说要回宫的一瞬间,看见宛心就着乐恒的手轻摇慢晃的走出来,胸腔的一股怒火,顶的他瞬间就改了口。“我自然是要去凌府的。我向皇兄请了恩旨,要给一品夫人贺寿。若这时候直接就回宫了,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再说,我的贺礼还没送到府上呢!”
凌烨辰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腾芽继续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腾芽因为宛心的存在而受到伤害。
容不得他多想,宛心已经体贴的走过来,递来了温热的绵巾。“辰哥哥昨夜一直守在这里,想必劳累了。不如先去整理一下换身衣裳?”
“好。”凌烨辰想去整理一下,可自己随身的衣裳都还在腾芽房里。
“裕王殿下可真早哇。”宛心一改昨日的狼狈,再出现在裕王面前时,已经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她精心的装扮,还画了淡淡的妆。往日的高傲也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只是裕王殿下不用回宫念书吗?这要是去了凌府住上几日,岂不是要耽误了课业?”
裕王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一味的证明自己的价值。越是有本事的,越是不用多说,明眼人一看就能看明白。”
刚说完这番话,腾芽就从房里走了出来。说来也是凑巧,她随身的包袱里正好带了一件淡紫色的裙子。刚听见外头说要去凌府,就给换上了。没想到宛心居然也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裙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哎呀,腾芽,你可真是好看极了。”裕王禁不住啧啧:“我算知道什么叫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了!这美呀,就是从里往外的。我们三公主看着,当真是艳冠群芳。”
腾芽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了头。“皇叔,千万别这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三公主就是有自知之明,比某些书念得不多,又喜欢胡嚼的人强多了。”宛心眸子里的精光迸射出寒意。转身看见凌烨辰还站在原地,她不由奇怪:“辰哥哥不是说去换件衣裳吗?”
“衣裳在这呢。”腾芽往自己身后瞟了一眼:“世子还是回房去换。”
这一句话,差点没让宛心把眼睛瞪出来。还当着凌府的府兵,她居然让辰哥哥去她房里换衣裳。这话叫别人怎么想。
“辰哥哥等等,我让乐恒把衣裳给你拿过来。”
“何必那么麻烦呢?”裕王看出了宛心的心思,皱眉道:“拿过来还不是要找个房间换。难道让世子当众更衣吗?还不如直接去腾芽房里换。世子,这么多人等着呢,你就别磨蹭了。”
“好。”凌烨辰微微点头,直接往腾芽房里去。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眼尾的余光扫过她的脸庞,发觉她眼里的红血丝那么多。
若非哭过,就一定是昨晚没有睡好。
可是她真的在意他,为什么要耍小聪明让宛心回来?
“裕王殿下!”宛心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快步走到裕王面前:“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你想暗中使坏,拆散我和辰哥哥,我绝不绕你。”
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裕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腾芽笑了笑,似是不经意的说:“若真的好,岂是随便能拆散的。既拆不散,那又何惧之有?”
宛心猛的扭过脸,敛眸看着腾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腾芽回以温和的微笑:“实话而已。”
“哼。”宛心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她就是故意想要气她。想到这里,宛心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暗中使坏。殊不知越是使坏,反而越被人看不起。连最基本的品德都没有,哪里能入眼呢?也就只能在用点小手段了。三公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宛心公主说的太对了。”腾芽迎上了她十分不友好的目光。“昨天也不知道是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
“你……”宛心毫不犹豫的扬起了手。
幸亏裕王眼尖,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同为公主,你敢下这样的重手,我看凌烨辰怎么跟凌夫人交代,怎么跟皇上交代。”
“放开。”宛心搡开他的手:“你们俩真是活脱脱演了一出狼狈为奸的好戏。”
“是么。”裕王饶是一笑,却并不生气。“腾芽啊,你说的可不对。哪里是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啊!那叫一哭二闹三碰墙。人家宛心公主昨天不是说了么,凌烨辰不娶她,她就一头碰死!”
“你敢耻笑我!”宛心当真是恨不得把裕王的嘴给撕碎。
可这时候,凌烨辰已经换好了衣裳,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连忙凑过去,委屈的挽住凌烨辰的手:“辰哥哥,他们还揪着昨天的事情羞辱我!我那么伤心的事,却被他们当做笑话,真是太坏了。”
“裕王殿下。”凌烨辰饶是一叹:“虽说是去凌府贺寿,可毕竟您是求了恩旨的。既为贵客,还请您有贵客的样子。过去的事情,何必反复再说。”
裕王还没做声,凌烨辰已经转向腾芽拱了拱手:“也请三公主嘴下饶人,就莫要惹得宛心难过了。”
难得他站在自己面前,却为别的女孩说话。一夜之前,他还是站在自己身前,挡风挡雨,呵护备至的那个人。只这一晚上,腾芽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除了权势荣华,什么都是假的。
她幽幽一笑,并未多言其他。
“你这是什么话……”裕王刚开口,就被腾芽挽住了手。
“皇叔,过门就是客,客随主便可好?”
“好。”裕王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行人这才在凌府府兵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马车上,凌烨辰的手一直被宛心挽着,那亲密的样子,旁若无人。
裕王时不时的偷看腾芽的脸色。可每每看见的都只有平静,就好像连涟漪都没有的湖面。
“辰哥哥,宛心是忽然来贺寿的,还不曾准备像样的贺礼,这可怎么办?”宛心有些担心的说:“毕竟我也是头一回拜见一品夫人,这样子会不会失了规矩?”
“你就是最好的贺礼。”凌烨辰一句话就把宛心哄的像吃了蜜糖。
红扑扑的小脸上充满了幸福,她笑着依偎在他的胸口:“辰哥哥惯会取笑的。”
“哪里是取笑啊。”裕王少不得开口:“这可是大实话。忽然带着你这么美的孙媳妇回去,老夫人见了,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虽然这一次是顺着他们说话,可宛心怎么还是觉得别扭。
只是她根本就没搭理裕王,反而往凌烨辰怀里钻的更紧。“辰哥哥,我好冷。”
眼尾的余光,划过腾芽的脸,她偏不信这个丫头片子会没有半点醋意。“你抱紧我好不好?”
“好。”凌烨辰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他也一直在观察腾芽的反应,难道那丫头真的对他没有情意吗?看着她如同被冰封住的脸庞,心里真的有些悲凉。如果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如果她难过,如果她开口让他不要这么做,那该多好?
“现在好多了。”宛心笑的绚烂,仿佛用有了全世界一样。“辰哥哥,你的怀里真暖和。”
“你喜欢就好。”凌烨辰因为腾芽的没有反应而生气,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宛心:“以后我给你取暖。”
“有没有绳子?拿根绳子过来!”裕王掀开了车帘,冲外头的府兵嚷嚷。
“你要绳子干什么?”腾芽纳闷的看着他。
“那么喜欢抱在一起取暖,一直用力抱着多累啊,我找根绳子把他俩捆一起。又暖和,又不费力气,那多好哇。”裕王嫌弃的白了一眼。
“好大的酸味呢!”宛心这话是说腾芽,却对着裕王道:“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你喜欢我辰哥哥呢。不过再喜欢也没有用,辰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算是说对了。”裕王站起来,走到凌烨辰的另一边坐下。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用力的摇晃:“辰哥哥,我好冷啊,辰哥哥快抱紧我。辰哥哥你别离开我,辰哥哥你娶我!”
“裕王殿下!”凌烨辰被他弄的尴尬的不行。“你能不能不要开这种玩笑。”
“不能。我吃醋。”裕王认真的说:“连宛心公主都看出我喜欢你了,难道你是个瞎子吗?”
“我不是。”凌烨辰吃味的说:“只怕有些人才瞎了。”
这话明显是讥讽腾芽。
可是腾芽转过脸看着车帘的花纹,并没有搭理这一茬。
“你放手。”宛心一巴掌打在裕王的手背上,气鼓鼓的说:“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下车。”
裕王留心着腾芽的反应,没注意宛心,倒是活该挨了这么一下子。他松开凌烨辰,起身走到腾芽身边,凑近她耳畔小声的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腾芽?你就真的坐以待毙,由着她嘚瑟?你干嘛不把凌烨辰抢回来?”
腾芽转过脸,认真的看着裕王。
马车里并没有多大,裕王的话想必凌烨辰和宛心也听见了。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腾芽脸上。似乎每个人都很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腾芽!”裕王与她四目相对:“你倒是说话啊!”
腾芽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很快就亮了起来,她看着裕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饿了。”
“……”裕王顿时满头黑线,转过脸先开车帘一直看着外头。直到到了凌府都没有再和腾芽说一句话。
宛心心里却仍然觉得不安。这个丫头,看上去就花花肠子多,她总得想个办法,赶紧把她从烨辰身边赶走。
而这时候,凌烨辰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就好像她利用着宛心一样。也许从腾芽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利用他。所以她能顺利的走出望宫,她能平安的回到青鸾宫,都是她运筹帷幄的局面。
而他,却只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昨晚,转身的无奈和悲伤,一定也是她做出来的样子!
渐渐的,窒闷变成了怒火,凌烨辰忽然很想把腾芽从马车上拽下去。问问她到底还有多少心机,要用在他身上!
如果他没有值得她利用的价值,那是不是等同于她从来没认识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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