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德奂嘟囔的那番话,腾芽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母妃临终的时候嘲笑过韦逸霜没有孩子,这恐怕是这位高高在上的韦贵妃心中最痛了。加之她已经让白公公散播谣言,吹嘘徐丽仪有能令人“好孕”的方子,妃嫔们肯定趋之若鹜,那么韦贵妃一定就更坐不住了。
如果能让韦逸霜把四公主安置在自己宫里抚育呢……
她屏住呼吸,小心的从柜子里出来,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
确保没有人,才慢慢的推开厢房的门。
只是门刚被推开的一瞬间,一双颇有些凌厉的丹凤眼就引入眼帘。
腾芽吓得身子一颤,脸色都变了。
那人直接把她往里推了一把,顺势对外头的人道:“看样子白公公是不在这里。修葺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说。”
“知道了。”外头有奴才干脆的回话声。
“你们先回去复命。我在这里等公公回来。”那女人的嗓音倒也清亮。确定身后的人走了,她才蹙眉进来。“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么!偷偷躲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偷东西,还是另有所图?”
她这么问,倒是让腾芽不知怎么回答。到底她清楚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呢?
虽然说父皇没有下旨,不许她迈出青鸾宫一步。可如果她擅自来白公公这里的事情被揭穿,只怕又要掀起风波,增添无尽的烦恼。
想到这里,腾芽有些害怕的低下头,眼神却往她那瞟。
“怎么?你这是害怕我?”那女人嗤嗤的笑了,眼神里还有几分得意。“看来你的记性也不怎么好么!”
听她这么说,腾芽抬头看了一眼,竟觉得她的眼睛看上去很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哼。”女人看她还没想起来,难免不高兴。“要不怎么说贵人多忘事呢!看样子,公主殿下是把我给忘了。”
公主殿下四个字,已经说明她认得自己。
既然认得自己,又支开了别的奴才,也就说明她没有恶意。
“真是对不住了,我确实不记得。”腾芽温和的说:“只是觉得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记得我没什么,柳叶儿你总该记得。”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女子声音有些艰涩。
“叶儿……”腾芽的双眼顿时泛起了薄雾,心里的悲伤像是化不开一样。“我光顾着去回忆我最不愿意的想起的事情。我竟然都忘了她们……”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三公主你是贵人多忘事。”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是叶儿的姑姑,柳抚。她进宫之后,还是我托了关系,花了一笔银子,才能送到青鸾宫给你当侍婢。如今想着,也是我害了她。”
柳抚的丹凤眼原本就带些凌厉,说道痛处,狠戾的精光看上去有些吓人。“可你也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你和苏贵妃斗不过韦贵妃,叶儿也不会跟着去死。本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怎么就守不住,轻易让人夺去呢?可怜我的叶儿也才**岁。早知道就不让她入宫了……”
拭去眼角的泪,柳抚深吸了一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你欠叶儿的,早晚得还。”
腾芽沉重的点了下头,小声问:“能不能告诉我,叶儿她是怎么去的?”
“和青鸾宫里那些宫人一样,被指责没有看顾好你,连累了苏贵妃和皇长子,被秘密处决,扔到乱葬岗去了。也是我托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尸首。那些狗东西,下手还真是够狠的,那么小的孩子,胸口硬生生给捅了那么大个窟窿,整个身子都穿透了。差点没把我哥嫂哭死。”
腾芽听着就觉得疼,泪珠子也扑簌簌的掉下来。“她才陪了我一年……”
“她可是用命陪了你一年。”柳抚气鼓鼓的瞪着腾芽:“你要怎么还我?”
“我一定替柳叶儿报仇。”腾芽原本以为只有母亲和弟弟的血海深仇等着她来报。若不是今天见到柳抚,她甚至都忘了,青鸾宫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冤魂。此时此刻,他们说不定正眼巴巴的盼着她能给他们报仇呢!
柳抚冷笑了一声:“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腾芽攥着拳头,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为我的母妃,为我的皇弟,为柳叶儿,为青鸾宫上下数百条命,也为我自己报仇。”
这样的话,从一个九岁的丫头嘴里说出来,通常没有人会相信。甚至只会换来一番奚落跟耻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柳抚怔怔的看着她,居然还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总之我不管,是你欠了我们柳家的,是你欠叶儿一条命。”柳抚这口气在心里憋了良久,总算是能一吐为快。“你就得负责。”
“我会的。”腾芽用力的点头:“你放心。”
柳抚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先出了门。
待确定外头的确没有人了,才道:“你快走。没给我们叶儿报仇之前,你可不能死。”
“多谢。”腾芽按照原路返回,径直去了复春殿。她骗守门的侍卫要去见徐丽仪,总得把这个过场走一遍。
只是想起原来自己身上还背着这么多人的命,她的心情特别沉重,脸上完全没有半点笑容。
秦顺容听小石头说腾芽来了,就赶紧出来看。“三公主,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想问问徐丽仪有没有什么吃了能安神的药。”腾芽的声音听着挺低沉的。
“怎么了这是?”秦顺容把她拉去背人处,小声问:“是不是你要过来,那些侍卫刁难你了?”
“没有。”腾芽摇了摇头。对上秦顺容乌溜溜的眸子,她忽然道:“你说,把四公主留在韦贵妃宫里抚育可好?”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秦顺容有些愣。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就连连点头。“好是好,可是韦贵妃又不傻。四公主那么能折腾,又无法无天惯了,恐怕韦贵妃早就有所耳闻。谁也不会笨到捉只老鼠放自己屋里折腾?”
“可若是她必须这么做不可呢?”腾芽皱眉问。
“你是说……”秦顺容与她对视一眼:“如果是非这么做不可,那韦贵妃也就只能如此了。”
徐丽仪走出来,远远就看见秦顺容再跟腾芽嘀咕什么。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秦顺容的肩膀。
“谁?”秦顺容吓得脸都白了。一回头看见徐丽仪一脸的莫名,她赶紧捂着心口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这是干嘛!”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躲在这里咬耳朵?”徐丽仪有些疑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秦顺容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哪里有什么事情啊,现下再太平不过了。三公主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有助安神的汤药之类。”
“怎么?凌夫人夜里不好睡?”徐丽仪看腾芽脸色不对劲,狐疑的不行:“你可别和我说是你不好睡。你这才睡了两天两夜还外加半个早晨的。”
“我就是怕凌夫人迁宫不习惯,给她准备一点。也是找个由头出来走走。”腾芽微微一笑,还是很难掩饰眼底的苦涩。
“到底怎么回事?”徐丽仪凝眸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瞒我们。”
“徐丽仪,宓夫人暴毙,她宫里的人呢?”腾芽扬头看着徐丽仪的眼睛。“是不是也和青鸾宫的那些宫人一样,都被处置了?”
秦顺容听她这么问,少不得叹一口气。“有时候,这人命比天还大。有时候,却又卑贱至极。宫规如此,一宫主位若有过错,且是十恶不赦的罪过,那这一宫里的奴才,恐怕都不能幸免。除非皇上开恩,不加严惩。那也是领了板子给撵出皇宫去,轻的落下残疾,重的出宫也活不了。”
“有什么办法呢。”徐丽仪冷笑道:“杀伐决断正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只不过宓夫人是自找的。你母妃却是含冤莫白。”
“我母妃只是暂时的含冤莫白,早晚有一天,她的冤屈会和仇人一起上路。”腾芽眼底燃气了光亮。“我也该回去了。”
“也好,你回去。安神药等下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徐丽仪喊了一声小石头:“你陪三公主回青鸾宫。”
“也不能老让你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怪不方便的。”秦顺容略微一想:“回头让凌夫人给你找个婢子。到底身边多个人伺候也是好事。”
“不。”腾芽连连摇头:“我不要人伺候,我自己可以。”
说完这话,她等也不等小石头一个人跑了出去。
已经搭上了柳叶儿,搭上了那么多宫人的命。她尚且还苟延残喘,她不能再连累任何人。
“这丫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秦顺容担忧的不行。“难不成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她这是回过味来了。”徐丽仪却平静得多。“原来的青鸾宫,那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没有三五百,一二百也总是有的。现下就几个跟在凌夫人身边的宫人,其余都是皇上的羽林卫,她当然会想明白。”
“说的也是。”秦顺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了,太后要认凌夫人做干女儿的事情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啊。”徐丽仪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左右是太后和皇帝母子之间的事。咱们这些伺候皇家的宫嫔还是躲远些好。”
“徐丽仪、秦顺容。”侍婢宝琴急急走过来行礼道:“外头来了好些妃嫔,说是来探望丽仪的。”
“好些妃嫔?”徐丽仪不由得纳闷。“好好的她们来看我做什么?”
秦顺容则心思一动,便明白一定是腾芽在背后做事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厉害,这么快风声就散播出去了。“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都上门了,那你总得去看看啊。”
“唉!你说的没错。即便她们本来咱们宫里,该走的过场也还是要走的。”徐丽仪低眉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在望宫的这么多年,早清静惯了,如今反而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应对才能省点力气。”
“慢慢摸索。”秦顺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晃一日又要过去。我去看看小厨房准备了什么晚膳。外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倒是会躲清静。”徐丽仪烦不胜烦:“我宁肯去厨房里待着,换你去应酬她们!”
秦顺容轻轻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我哪有那个本事啊。行了,你快去。别回头人家抱怨你架子大!”
“给徐丽仪请安。”前来的妃嫔们清一色的年轻,看着就和夏日早晨,那才绽放的芙蕖一般。盈盈粉粉的不说,还娇嫩欲滴,恍有一种看进眼睛里面就拔不出来的感觉。
徐丽仪看她们行的都是大礼,且个个面生,猜想她们的位分都不高。“免礼。”
她走过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你们也都坐。”
面前的十来位宫嫔并没有动弹,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这是有什么事情吗?”徐丽仪纳闷的看着她们:“既然已经来,那有话不妨直说。”
“臣妾是贵人周氏,这是刘贵人,这是王才人。其余的诸位都是同住在紫竹宫的姐妹。”
这下子,徐丽仪就明白了。紫竹宫和金云宫一南一北,安置着宫里并不得宠的宫嫔。很多宫嫔一住就是十来年,都还有可能从未见过皇上。所以位分最高的,就是贵人,正九品。
徐丽仪连连点头:“紫竹宫我曾经也住过,了解一些。”
周贵人听她这么说,少不得上前一步:“徐丽仪请别嫌弃我们这些姐妹的一点拙心。说着,就从身后的女子手里接过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她们亲手绣制的几样女红。有装花瓣的锦囊,装首饰的巧盒,每一样看着都很精致。
比内务局送来的好看多了。
“诸位妹妹还真是手巧。”徐丽仪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侍婢道:“宝琴,收着。”
周贵人看徐丽仪这么爽快,瞬间就感觉有希望了。否则她也不会肯轻易就接受这些礼物。
“同为伺候皇上的姐妹,有什么话不妨坐着说。”徐丽仪吩咐人上了茶。
周贵人这才领着一众的姐妹落座。“实在不瞒丽仪姐姐,我已经在紫竹宫住了整整五年。皇上约莫三个月左右,才会想起紫竹宫的姐妹一回。至今还有许多绣女都不曾见过皇上的面,也不曾有什么封赏。拿着最低的月例银子,成日里做粗活,就和宫里的宫女也相差无几。”
她这么一说,身后的宫嫔们禁不住都红了眼睛。
“这种滋味,我又如何不知。”徐丽仪被安置在望宫里的日子,比五年可多多了。“只是……”
到现在徐丽仪也没猜出她们的来意。总不会是希望她去皇上面前,多提提紫竹宫?她又不是一等一的宠妃,即便是说了,也根本就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哦。”周贵人明白徐丽仪的意思,连忙道:“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请徐丽仪帮一帮我们。听说丽仪您自幼就熟读医书,颇通医道,就连太后也传您请过脉。有这样的好本事,当真是叫我们姐妹心生敬佩。所以,今天我们贸然过来,就是想请您为我们开个有助于……有助于成孕的方子。即便不能一索得男,也能让我们为皇家开枝散叶,早点从紫竹宫里熬出来……”顿时尴尬的不行,徐丽仪双颊微微泛红:“你们就是特意为此而来?”
“正是。”其余人也都涨红了脸。
“也不必是非得多金贵的方子,哪怕是一些偏方,只要有效果,我们都愿意试试。”刘贵人在旁补充。“原本我们也是微末不入流的宫嫔,宫里的那些御医伺候显贵的妃嫔都来不及,哪里能顾及到我们。再说……”
“是啊。”周贵人打断了她的话。“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徐丽仪您愿意帮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这倒不必,同为一宫的姐妹,能帮到你们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徐丽仪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说:“只是皇上吩咐我照顾凌夫人,恐怕是不能明着去紫竹宫替你们诊脉什么的。左右你们空闲,就来复春殿坐坐,我根据你们的身子,对症下药,慢慢给你们调养就是。”
“那就多谢您了。”周贵人起身行礼:“徐丽仪,您可真是我们的恩人。”
“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尽微薄之力。”徐丽仪温和一笑。
“只是实不相瞒,我们并非家底丰厚的千金贵女,恐怕这药费……”周贵人有些不好意的说:“可能给不了太多……”
“调养身子只需要找到合适的方子。未必一定要用上多么名贵的药材。何况宫里供给的药材都是的。你们可以拿了方子着人去取。”徐丽仪根本就没打算收她们的银子。说实在的,其实不蹚浑水比较好,可如果不答应这些人,她不知道成日里除了去去青鸾宫,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倒不如做点好事,积点阴德。往后还能有什么福报呢!
“徐丽仪……”周贵人领头跪了下去:“您可是我们这些姐妹的恩人,是我们的希望。”
徐丽仪起身走了过来,扶起了周贵人和刘贵人:“诸位妹妹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若真要谢我,来日你们诞下皇子,再来谢我就是。”
妃嫔们脸上一团喜气,仿佛是真的看见了那样的一天。
这里聊得热络,消息不胫而走。
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吹到韦逸霜的耳朵里。
“该死的贱婢们!”韦逸霜气急败坏的吼道:“她们是故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的是不是!她们就是故意趁机羞辱本宫的对不对?李芳仪才有孕,她们就这么按耐不住了。火急火燎的就去找什么成孕的方子。斋堂被烧的那天,宓夫人怎么就没往紫竹宫扔一把火。把这些骚蹄子一个个都给烧死得了。”
“娘娘您快消消气。”纯好端了一盏清心降火的莲心茶。“徐丽仪不就是仗着会点医术,又巴结上了凌夫人,才能复位么!可是娘娘,您也看见了,她都复位了好几日,皇上也不曾去她宫里看过她。不外乎是去青鸾宫陪凌夫人说说话。那徐丽仪自己都不得宠,却要帮别人成孕,天底下有这么蠢的人吗?”
听她这么说,韦逸霜心口稍微好受点。喝了一大口莲心茶,她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冲淡了心里的苦。“你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出宫。”
纯好不禁一愣:“娘娘,怎么忽然要出宫?”
“去香云寺祈福。”韦逸霜敛眸:“把之前安排好的人都去见一见。”
“诺。”纯好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小声说:“御厨已经准备好晚膳了,现在为娘娘传膳可好?”
“等皇上来了,一道用。”韦逸霜往窗外看了一眼,心口微微温热。“今儿是十五。”
“是呢。”纯好一拍自己的脑门:“您瞧奴婢这记性。竟然忘了。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再加两道皇上喜欢的菜。左右也成日里备着,很快就好。”
“去。”想道皇上会来,韦逸霜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纯好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腾芽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推开门走进去,她才看见凌夫人静静坐在桌边。“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凌夫人看她脸色凝重,少不得皱眉:“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你怎么自己跑出宫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去向徐丽仪拿了些安神的药。先前听凌世子说起,说您夜里睡得不好。”腾芽微微一笑:“我也是闷了好些日子,自己想偷着出去走走。怕你知道了不让,所以就打算先斩后奏。”
看她说的也算是实话,凌夫人温和点头。“罢了,你喜欢走走也无妨。只是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回头挑几个丫头过来伺候着,再调个内侍监过来。有跑腿的活也有人帮着去。”
“不用了夫人。”腾芽连忙摇头:“我是戴罪之身,能在您身边伺候已经是万幸。实在是不敢再有别的要求。”
“你父皇只是暂时被蒙蔽。”凌夫人语重心长的说:“早晚他会明白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腾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凌夫人是会偏帮父皇,而不会站在她母妃这边看这件事。“我都明白。”
“那就好。”凌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眉目之间清冷的颜色略微重些。“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告诉我一声。”
“多谢夫人好意。”腾芽有些看不清她的心思。于是保持着刻意的疏离。还是等白公公查清楚她和母妃之间的事情再做打算也不迟。
“等下晚膳,记得去膳堂一块用些。”凌夫人起身要走。
“我还是去厨房里找些东西吃就好了。”腾芽不想和她走得近,这时候也不想看见凌烨辰和腾玥。“夫人,我知道您没有把我当小宫女看,可是在父皇不清楚真相之前,我都只是在您近旁伺候的丫头的而已。您对我太好,恐怕会给您惹麻烦。”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还这么会为别人着想。凌夫人心里隐隐不是滋味,却只是点头:“那便让人给你送到房里来吃。你到底也是三公主,和那些奴才不一样。”
“多谢夫人。”腾芽过去扶着她起身,先一步走去开门。
那样子乖巧的简直让人心疼。
凌夫人每每看着她,总想起苏荷这么大时候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好了,那你歇着。”
还没等凌夫人迈出房门,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就闯了进来。
伴随着他闯来时惊人的力气,门撞在了腾芽肩上。
这一下可不轻,腾芽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凌夫人完全被惊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双大手死死的钳住手腕,硬生生的给拽出了房门去。
咬着牙站起来,腾芽连忙走过去往外看了一眼。这时候才发现,那么“冒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皇。
凌夫人被他拽的手腕子疼,忍不住轻哼一声。
皇帝这才松开手,目光直直的看尽她眼底。“为何太后对朕说,认你做义女?”
“这是妾身的意思。”凌夫人眉目朗晴,笑容温润:“皇上,您待妾身这样好。可从前,妾身再斋堂里诵经念佛,后宫鲜有人知,也到底不会影响什么。如今,妾身连同烨辰都被安置在青鸾宫……这毕竟是妃嫔的寝宫,妾身若不寻个由头,怎么有资格在宫中常住?总不能由着朝臣和百姓背地里议论皇上。还是,皇上想将妾身和烨辰赶出盛世,重新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流亡日子?”
“朕想如何,难道你心里真的不懂?”她这番话,皇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若朕会在意,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的收留你。小英,难道到了今天,你仍然不明白朕的心意?”
“皇上。”凌夫人双目含冷,唇角挂霜:“太后问过妾身,是否愿意留在她身边侍奉。妾身明白,太后也有想过能让妾身留在皇上身边。可是,您不要忘了,妾身是邻国国君的宫嫔。是位居从二品的夫人。妾身还有个儿子。即便不能从佞贼手里,夺回烨辰的前程和地位,也绝不可能擅自改嫁,让烨辰此生都蒙羞。”
皇帝薄唇微动,有心说会帮她们母子夺回邻国的江山。可这话太沉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说出口。且万一说出口却做不到,岂不是哄骗她。
“难道,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儿子,完全没有朕吗?”
“在我们母子命悬一线的时候,在我们母子无依无靠的时候,在我们母子家破人亡的时候,我能想到的,且是第一个想到的,就只有皇上您了。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要求皇上您像从前一样待我。”凌夫人凄婉的跪了下去:“如果妾身此举让皇上厌恶,那妾身愿意离开皇宫。只是求皇上能开恩,容我们母子再住些日子,好歹也要请徐丽仪医治好烨辰的双腿……”
“朕何时说过要你走?”皇帝皱眉,将她扶起来。“朕只是恨……”
父皇恨?
父皇恨什么?
腾芽躲在门口,听见这番对话,心里觉得相当奇怪。
宫里盛传这位凌夫人,是先皇后的姐姐。与先皇后乃是双生姊妹,长得一模一样。所以皇上才会因为怀念亡妻对她格外上心。
可腾芽觉得,却并不是这样!如果真的只是因为相貌相同,父皇爱屋及乌,也实在不至于这么生气。何况,真的会有人因为相貌相似,就苦苦执着多年的想和她在一起?哪怕被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诟病也在所不惜?
除非……
腾芽心底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
除非父皇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位凌夫人。却阴错阳差的娶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所以这难得的重聚就像是劫后余生,父皇才会不惜一切的把她留在身边。
“小英,朕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皇帝伸手去握她冰凉的手:“人生苦短,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光阴,难道你还不愿意携朕的手共度此生?”
“并非不愿意,而是妾身没有这样的福气。”凌夫人抽回了自己的手,表情寡淡:“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妾身多年常伴青灯,能放下的却也尽数都放下了。皇上又何必执着’求不得’,不外乎是苦着自己的心罢了。”
“你真的都能放下么?”皇帝根本不信。
“但愿妾身能。”凌夫人朝皇帝盈盈一拜:“明日起,我会去太后宫里请安。往后若得空,也会去皇极宫向皇上请安。毕竟拿了长公主的分例银子,就得遵从长公主该遵从的规矩。”
皇帝看她坚决的样子,知道说什么也是徒劳,拂袖离去前,他皱眉道:“罢了,你高兴就好。”
凌夫人站在寒风里良久,好像每一寸肌肤都被风吹的凉透了。
腾芽躲在房间里,犹如不闻。她并没有走出去安慰她的打算。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打击韦贵妃的气焰。只要把这个女人逼急了,就一定会搅得后宫不宁。父皇的性子,向来是眼里容不得砂。他不会让一个坐不稳后宫的贵妃操持后宫的事情。也就是说,凤权很可能会重新落入皇祖母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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