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临寺是北境鼎有名的寺庙,香火甚为旺盛,特别是求平安的人,络绎不绝。
毕竟北境常年受狄国骚扰,家中有服役者,家眷便常来祈福,得了一个平安符,便挂在兵士身上,佑战事顺利、健康平安。
宋澜本是和华云晏同行,后来进了庙中,他识得住持,便前去拜会。
而华云晏则自己前去祈福,在看到那平安符时,有些微犹豫。
实在是这平安符过于显眼:大红色的绸布和金色的丝线,上头绣着一个端端正正的“福”字。
前头的和尚看她有点犹豫,便笑着问:“夫人家中可是有郎儿出战?这个平安符倒是正好。”
华云晏有点犹豫。
就是求了送给宋澜,也实在不搭。
她看了眼胭脂,胭脂正盯着那平安符,似乎想要,但又不好开口。
华云晏猜到她的心思,掩下自己的笑意,说:“胭脂,你求一个。”
胭脂一愣:“奴婢……奴婢求什么啊,奴婢又没有要送的人……”
华云晏不由分说,直接拿起两个,一个塞到她手里,一个自己捏着,这样一来,她倒是有点底气了——
很多事,自己做的时候就扭扭捏捏,等有人一起干,就会变得主动。
比如送这些小玩意儿。
和尚问:“夫人,要不要写点祈福语在其中?”
他指着不远处一处桌子,那边确实摆着毛笔、方形纸条,以供人写了祈福语之后放到平安符里去。
若有人不识字也不怕,因为那边还坐着几个和尚,负责聆听祈福语,替不识字的祈福者书写。
胭脂想到自己想说的话会让别人先听了去,便摇摇头,说是不想写。
华云晏看在眼里,笑眯眯的,小声问她:“你想写什么?我识字,你倒是可以大胆告诉我,不用害臊。”
胭脂嗫嚅了会儿,反而问她:“夫人呢,想写什么给王爷?”
华云晏一愣,小声咳了咳,说:“这么小的纸条,能写什么?”
说起来,华云晏的字虽然大有进步,但是自从后来,去书房“练字”已经不是“练字”这么简单之后,她的字又有些退步了。
她刚拿起毛笔,在那张小纸上只写了一个字,虽然说是端端正正的,但是再没有其他空间挤下别的字。
华云晏:……
果然还是纸太小了,不是她的缘故。
写字的和尚看在眼里,笑问:“夫人,不如让在下为夫人书写?”
华云晏和这笔杠上了,说:“我再试试。”
多试了七八张,结果都是差不多,刚开始一个字,就没有空间了。
华云晏干脆问和尚:“我能多写几张,一起放到平安符里么?”
和尚犹豫了一下,随后笑笑:“本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规矩不是死的,只要心意是真的就足够了,夫人请。”
华云晏这才松了口气,先问胭脂:“想写什么?”
胭脂略加思考,知道说太多,会让华云宴写多了,便只想要简短的了,于是说:“便写‘平安’两个字。”
华云晏心想这笔划这么少,那她可放心了,于是摆好了姿态,端端正正地写了“平安”两个字。
等纸张干了,和尚将纸张放到了平安符里,胭脂为华川霖祈求的那个平安符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轮到她。
她刚刚仔细看了,那和尚绑的是死结,便问:“这个结是不是打不开了?”
和尚说:“是的,这是求愿结,轻易不能解开,解开了,其中的祈愿自然不作数。”
华云晏点点头。
既然这平安符是不可能解开的……她忽然有了点别的想法,便要了四张纸,将自己的小小心思写了上去。
她对宋澜,虽然平时总是进一步退一步,但要是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辈子不会被发现的情况下,她就大胆多了。
等纸张晾干了,她按顺序把纸张折好,递给了和尚,亲眼看着和尚打上死结,这才拿走了平安符。
不过,要怎么给呢?
华云晏细想一番,决定干脆让人送到宋澜跟前去,宋澜如果不戴,她还可以假装不知道。
她找了个盒子装了平安符,把它交给一个随行的士兵,嘱咐两句,就离开寺庙了。
毕雍和毕昭明被请到王府“喝茶”了。
喝完后,李思行还十分语重心长地拍拍毕昭明的肩膀,说:“兄弟,下次想来喝茶,说声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周寅好心补了一句:“五王子可别忘了,十天后记得回来拿解药。”
狄人又是生气,又是丢人,在茶宴上脸色一直青青的。
这对毕氏来说,又是一件会丢人丢到史书去的事。
出了镇北大营,他们的待遇倒是好多了,被镇北大营的将士一路护送到了边境线。
“王爷就这样把人放走了,没问题?”李思行拉了拉身下的马,看着狄人落荒而逃的身影,问一旁的周寅。
周寅笑了笑,说:“你别忘了狄人和我们的交易呢。”
毕竟交易已经应下了,狄人想擒王妃也没得逞,北境就算抓着他们不放,也是没用的,只能把人放走。
周寅说:“专门让他们把两个细作送到跟前来,就是让他们明白,就算他们了解了王妃的行踪,北境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掳走王妃。”
“有些事,总要试过知道不会成功,才可能死心。”
李思行听不太明白,不过他唯一明白的是,惹谁都行,甚至惹宋澜都是偶尔可行的,但唯独不能惹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极为娇弱的王妃娘娘。
当时打在他身上的军棍可不是假的。
随后,李思行和周寅刚回镇北大营,就看华川霖一脸春风得意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忽的站住,问:“感觉到我和平时的不一样了吗?”
李思行和周寅都摇头。
前者摇头,是真不知道,后者摇头,是明明看到华川霖别在腰带上的那个平安符,但假装没看到。
华川霖的心情倒也没被影响,反而“啧”了声,说:“宋澜养了群什么样眼瞎的属下啊?”
当场李思行就要和华川霖打起来。
李思行好歹被周寅和其他一干将士拉住了,华川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又得意地去找下一个可以炫耀的人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王妃的兄长!”李思行放狠话。
“就算他不是王妃的兄长,你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啊。”周寅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李思行有镇北大营中数一数二的身手,那华川霖一来,可把李思行的身手完全给比下去了。
李思行:……
当晚,镇北大营营帐内。
周寅说:“狄国接下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拖了这么久,壁英城总算可以拿回来了。”
李思行撸起袖子,说:“该拿回来的都差不多了,就壁英城,又被叶忠民那老贼弄丢了,老子忍了很久了!”
宋澜将手上的信函放下,道:“叶忠民尚在壁英城四周,他暂且不知道狄国已经和其断了合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必须拿到叶忠民通敌叛国的证据。”
宋澜说了“必须”的事,就不会有二话。
座下几人皆应是。
这时候,华川霖自帐外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图。
这正是他能测阴晴的仪器做出来,未来三日内的气象,他已经全部画出来了。
气象图展开,依照其中轨迹,可测两日后亥时,壁英城五里内会有一场暴风。
华川霖说:“反正拿回壁英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份图,大家就姑且看看,测测准还是不准,哦对,那我也得去壁英城一次。”
虽然镇北军里许多人和华川霖不对付,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测气象的厉害。
宋澜按着气象图,上头不止是壁英城,连着中佑城、壁英城、直到西疆,都预测了气象。
他打量完,道:“拿回壁英城后,华将军随意测试。”
华川霖笑嘻嘻的,说:“好嘞,这还是我头次测这么远的,承蒙关照。”
宋澜接着下命,对此行的人事一一安排下去,最后说:“必须拿到叶忠民通敌叛国的证据。”
“必须”二字从宋澜口中出来,就没有二话。
“是!”将士们志气高昂。
末了,华川霖留到了最后,他将气象图卷巴卷巴,收了起来,却还是没有动作。
宋澜站了起来,士兵拿下衣架上的衣服,他披在身上,华川霖忽的凑过去,将自己那个平安符拿到他跟前,得意地说:“这个你有么?”
宋澜面色不改,系好了带子,显然是要离开营帐,回王府。
“这是大临寺的平安符,昨日王妃去祈福的。”华川霖十分得意,说,“里头祈愿的字,是王妃写的呢。”
宋澜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忽的,营帐外一个士兵禀报,他手上拿着一个盒子,呈送到宋澜面前,说:“这是娘娘让属下交给王爷的。”
宋澜目中有些疑惑,拿起盒子,打开一看。
华川霖的目光忍不住移到那去,只看,一个红色的平安符突兀地放在盒子中,格外令人瞩目。
他顿时感觉到牙槽都酸了——这是华云晏求的,这是华云晏给宋澜求的!
华川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炫耀下来,此刻终于在宋澜碰到钉子了。
他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因为华云晏给宋澜求了,但是没给他求!
作为哥哥,他忽然沧桑了许多,当真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可惜白白被猪拱”的复杂情绪。
自然,华云晏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认为,胭脂给华川霖求了,那她没必要多此一举,所以只给宋澜求了。
宋澜捏起那个平安符,因为里面塞的纸比较多,所以摸起来鼓鼓的。
他嘴角一勾,将平安符捡起来,随手挂在自己腰带上,大红大金的平安符,倒和他一身黑灰异样地相衬。
华川霖认真地在心里宽慰自己:“我这是胭脂求的,我妹写的字,其中心意哪里比不上宋澜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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