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握拳,又摊开,反复几次,终于向宋嘉平行了个礼,“沈度不才,谢过王爷当年救命之恩。这玉,下官暂且收下了。此案,下官也定当略尽绵薄之力。”
“不必你出手。不过男儿当顶天立地,你既留下此玉,此事就莫告诉文嘉了,也莫要耽误她,她如今年纪已然不小了。至于当年之事,她还年幼,全然不知情。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沈度向宋嘉平告辞,出了门,将那半枚碎玉拿起看了半晌,尔后才放入怀中。
狱卒催促道:“大人已逗留多时,且先出去,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沈度点头,随他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问:“文嘉县主今日到此了?”
“是。”狱卒没多想,随口答,“中郎将亲去刑部提的人,又亲自审了半宿,听说这县主也是个倔脾气,软硬不吃,惹得中郎将动了粗。”
沈度恍惚,狱卒却还自说自话:“我方才才来轮值,远远瞧了一眼,虽粗布麻衣,但这位县主的美名真是不假,只是可惜了落到中郎将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手里,可惜。”
沈度下意识地停了脚步,须臾,又往前走了几步。
狱卒脚步加快,沈度随他走到出口处,忽地住了脚步,冷声道:“带我过去。”
狱卒一开始没懂他的话,等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不行,也不知中郎将何时回来,若是撞上,大人说不准还得受审几日,小的立刻便要命丧黄泉。”
沈度扔了个银踝子给他,“少废话,那阉人在宫中,周谨刚去我便来了,来回也得些时辰,不会如此快。”
狱卒掂了掂,为沈度领路,“那可说好,只得一刻钟,大人若不出来,小的就不留情面了。”
“一刻就一刻,废话怎如此多?”
狱卒为他开了门,宋宜方才被周谨那一踹,磕伤了膝盖,此刻正坐在床边看伤势,听见开门声,忙站了起来,瞧见来人,她愣了愣,才问:“大人伤可好全了?怎如此大胆?捕狱司可不是个好来处。”
她眼里有担忧与紧张,左脸尚且还留有指印,微微有些红肿,沈度盯得入了神,微微握了握拳,半晌才行了个礼,嘴里却已撒了第二个谎:“已无大碍了,谢县主挂念。下官此来,受王爷所托,为县主带些伤药。”
宋宜不愿他瞧见她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往墙边走了几步,将身子背向他,“不必了,左右不过些小伤,不碍事。此地危险,大人请回。”
沈度却不听她的话,走近了几步,在榻边跪坐下来,“下官受托而来,还请县主勿要辜负王爷一片苦心。”
宋宜见他赖着不走,怕耽误时间遇上周谨,只好回到床边坐下,顺他意将镣铐往上推了推。
腕骨处已见了肉,沈度抬眼,宋宜也正看着他。入京路上,她曾无数次这样直视他,咄咄逼人,可此刻却露了怯,将手一缩,眼神亦迅速避开。
沈度再看她,她亦躲闪不肯直视,沈度只好移开目光,将药瓶打开,拿袖子覆了左手,这才去捉她的手。
宋宜体寒,虽还隔着一层布料,他亦感知到她肌肤的冰冷。宋宜方一哆嗦,他手下便用了力,她没能挣开,只好闭了眼,由着他将药粉撒在伤处。
药粉甫一触及伤处,宋宜就忍不住闷哼了声,猛地再度将手抽回。
沈度不妨,摇摇头,又将她手捉回,“县主安心,下官不会为出格之事,还请县主忍忍。”
宋宜垂下双眸看他,他左臂捉着她的手,虽瘦削却有力,到底是好全了,她终于安了心。
她再瞧他第二眼,他仍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下首,低着头为她上药,眼神未停留在别处一刻。
宋宜忽地笑笑,“大人正人君子,文嘉不会多想。”
沈度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亦听不出变化:“那就好。”
宋宜目光落在他的眉峰上,沈度低头敷药,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得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峰,她莫名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来。那日小寒,陪都大雪,她在垂花门下,一眼望见从风雪里赶来的他。
身形颀长,清风朗月,却在宣完旨踏进天井看清她时,眉峰微微一蹙。
这样的蹙眉,她一共见了四次,第一次是在初见那日,第二次是同他走失的那一日,第三次是她狠下心对许叔下了死手那日。
第四次,便是此刻。
他眉峰蹙起,极为专注地替她上药。
她的心突然微不可察地痛了痛,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沈度,你能想个法子让我见见太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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