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清脆,惹得沈度有几分失神,半晌才续道:“现下晋王打到常州,隔着一道清江天堑暂时攻不过去,朝廷援军前日里才到常州。”
宋宜回头望他,声音有些发颤:“若是过了清江,帝京便岌岌可危了。”
“晋王以散官居晋州十数年,如今一举起兵,兵力却达十万人,装备精良,所向披靡,夺了三个州在手上。”沈度再看向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怜悯的意味,“这道圣谕不管是不是司礼监和北衙在背后作推手,但圣上震怒是必然的。”
宋宜笑了笑,“宋家的数条性命,北衙早就想握在手上了,如今甘愿做小归依了司礼监,又得了晋王起事这个天赐的大好机会,却还得仰仗御史台出面方可治我宋家的罪,也不知北衙诸位将军心里是何滋味。”
“大人身为朝臣一派,想必看不惯司礼监与北衙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也不知如今做了司礼监推手取同僚性命的沈大人,心里是何滋味?”
沈度方才涌起的那丁点怜悯瞬间销声匿迹,换回了方才的冷淡,“此事尚未定案,还请县主慎言,下官不过依旨行事。”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被宋宜这两句顶得针锋相对起来,沈度方才才透过几句口风给她,无论如何也算她理亏,宋宜欲服软,却眼尖瞥见有北衙的人过来巡视,只好提高了声音:“沈大人何时到的?也不出声。”
沈度会意,亦应了声:“来提醒一下县主,勿要误了时辰。”
沈度向来人点头示意了下,算是见过,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声:“好生看着,别节外生枝。”
天方蒙蒙亮,一队人马便重新上了路。
沈度替宋珩重新备了辆宽敞的马车,命人铺了软垫,宋珩哼哼唧唧地上了车,宋宜这才收回目光,转向沈度,沈度却先一步开了口:“县主不必多礼。只是县主好伶俐的口舌,若县主当真要谢,下次还请给下官留点薄面。”
这是还在介意她昨夜挤兑他的那几句了,宋宜简单还了个礼,嘴角挂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大人真是好气量。”
沈度:“……”
宋宜不待他还嘴,先一步转身上了马车。沈度吃了个哑巴亏,哭笑不得,挥挥手示意众人出发。
沈度与北衙左中郎将仍旧行在宋宜马车前方,宋宜将帘子掀起一角去听他们谈话,左中郎将低低叹了口气,“沈大人,我这句话按理不当说,不过念在你与舍弟曾是同窗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别见怪。”
“将军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你别同我客气,咱们立场不同,朋友是做不了了,但提点几句后辈我还有几分资格。”左中郎将声音压得低,好在顺风,仍能听清,“司礼监和内阁针锋相对不是这几年才开始的,双方都视对方如毒蝎子,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从前还有圣上在中平衡,而今圣上不大理政事,东宫暗中掌权,司礼监逐渐坐大,北衙又明里暗里都算是归了司礼监,内阁恨不得把北衙拆了揉进各大营,司礼监则恨不得把定阳王麾下撕碎了归于北衙。水火不相容啊,你这时候来领这差事,北衙不会领你的情,朝臣还会怨你不干人事,左右不讨好啊,以后再遇到这种差事,能推便推了,否则,官路难啊。”
“将军说笑了,岂是下官想推辞便推辞的?”沈度客气冲他一拱手,“谢将军关心。”
“也罢。”左中郎将拍了拍他的肩,“若无贵人相助,寒门子弟仕途必是要比旁人难些的,此等差事也只会交给你们,每一步都要走好啊沈大人。”
沈度道过谢,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后扫了扫,宋宜做贼心虚,手一哆嗦,帘子便掉了下来,她也不好再去听二人谈话,只好去想方才二人所言。
从前帝京军权一分为二,一半在北衙,一半在宋嘉平手下,二者斗了十余年也没个结果。如今北衙借了司礼监的势力,想要置宋家于死地并不奇怪,但司礼监如今的背后推手是东宫,而之前推脱掉她亲事的靖安侯府的靠山却是东宫的唯一对手七皇子,按理来说东宫得了北衙,七皇子断没有放弃宋嘉平这张牌的道理,却又偏偏让靖安侯府退了亲。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理不清,亦不知道到底是谁真正要他们性命,更不知道沈度和北衙到底搜出了什么东西,她倚在窗户边上,指甲嵌进肉中。
到底还得进了京,才能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正思虑间,一支箭羽破窗棂而入,直直插入马车壁上,横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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