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一走,游公公忙把晟帝扶上龙椅。
晟帝今天吓得不轻,缩在龙椅上,没精打彩的。他顾不得遮掩自己尿湿的裆处,眼神涣散,茫然地看着底下的臣子们。
众臣见了,心中叹息。天子如此无能,甘心认贼做父,他们做臣子还能怎么样?并非他们愿意认阉人为主,而是形势所迫,半点不由人。
他们的身后,是全府全族的性命,哪能冒着一丝的可能,置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要真是那样,他们何尝不是本族的罪人,与苟且偷生有何区别?
有些人心里十分不屑,无奈不想落到和裴大人一样尸首分离的下场。裴大人是保全了自己的节气,可是他的老母儿子怎么办?他不会想到,国师不杀他们,而是要废他的儿子。要是裴先生能料到结果,恐怕就不会为骨气赴死。
“陛下…可是要退朝?”游公公在晟帝身后小声提醒。
晟帝的神智恢复一些,摆了摆衣袖,“退朝!”
散朝之后,众臣回到家中,想着朝上的事情不宜声张,各各黑着脸,紧闭着嘴。哪里知道家中女眷全部齐齐相问,问国师是否就是前朝的木公公。
这下,众人回过神来,敢情今日朝堂上德妃闹的那一出,是有预谋的。朝堂上的事情外人不知原委,但裴御史殿前暴亡,却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裴府老夫人眼皮子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有相熟的人家,早就把朝中发生的事情偷偷告诉她,她手握佛珠,强忍着不落泪。待儿子的尸首被人送回来,身首分离,死状惨烈。她手中的佛珠落地,线断珠散,滚落一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儿子,几欲晕死。
送人的太监们斜睨着她,“裴老夫人,裴大人奴才们送回来了,裴公子被请进宫里喝酒,想来以后就与奴才们一样,都是无根之人。就不知裴公子愿不愿意进宫,与奴才等共事?”
“什么?”裴夫人惊呼出声,还没有接受丈夫的死讯,就惊闻儿子要遭难。她顾不得尸首异处的丈夫,忙拉着小太监,追问他话里的意思。
小太监腰板挺得直直的,历朝历代,他们阉人是备受冷眼,被人欺辱。但今朝不一样,他们可不是这些世家贵妇所能小瞧的。
“裴夫人,奴才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贵府公子,很快就要丢掉身上的宝贝,变成奴才一样的无根之人。还是国师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裴大人欺君罔上,否则,你们这一府子的人…啧,奴才不说,裴夫人也明白。裴大人已送还,奴才等还要回宫复命,就此告辞。”
“公公…你说清楚…”裴夫人还要去拉人,衣服被裴老夫人死死拽住。
她回过头,伤心欲绝,泪流满面,“婆婆。”
“我们裴家,无论落到何等地步,万没有对阉人卑躬屈膝的道理。你记住,你是裴家的媳妇,命可以不要,风骨不能丢!”
“婆婆,夫君死得不明不白,越哥儿生死不知,媳妇要风骨有什么用?”
裴老夫人手中的拐杖一顿,“风骨怎么能没用,你别忘了,光先是因何而死!他无惧无畏,我们不能丢他的脸!”
“可是…婆婆,越哥儿…”
那要为阉人的话,裴夫人说不出口,几乎泣不成声。
“若真是那样,也是老天爷安排的,合着该我们裴家无后。”
“婆婆…”
婆媳二人抱头痛哭,阉人当道,天理难容。
晚上,晕死的裴林越被人送回府,裴夫人一眼看到儿子鲜血染红的两腿间,咬着唇,死撑着不敢晕过去。
她不敢看那伤口,连夜请来裴府原先相熟的老大夫,老大夫验过伤,对她摇头。
“裴夫人,公子能保住命就算是万幸,其它的事,夫人不能多想。”
眼下,由不得裴夫人多想,儿子额头烫得吓人,若是高热不退,性命堪忧。她忙求老大夫开药方子。
老大夫叹着气,忍不住为裴家难过。
裴家婆媳二人守着裴林越,不敢离开。裴夫人眼睛痴痴的,盯着儿子的脸,“婆婆,您说,要是越哥儿早早娶了傅家二房的姑娘,眼下是不是都有后了?”
要是有个孙子,她也没有这么绝望。
“千金难买早知道,是越哥儿退婚,致使芳姐儿嫁进王府。你没听外面人说,芳姐儿病重在榻,怕是要不行了。”
裴夫人嘤嘤地哭起来,“都是命…早知道…”
世上哪有先知,要是早知道,她今日就让夫君告病假,死活不去上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早知道,她就不由着儿子,怎么都不能退掉傅家那门亲事,早早把傅家三姑娘娶回府里。那样,
儿子就算是出了事,也有后,身边还有知冷知热的人服侍着。
而如今,他们裴府,怕是彻底完了。
夫君当殿暴亡,儿子成为废人,裴家没有满门抄斩已是万幸。他们裴家已经断子绝孙,何谈什么东山再起。
她强掰着嘴给儿子喂过药,命人送婆婆回去。婆婆年纪大了,要是再有个什么好歹,剩下她一个人可怎么活。
裴林越喝过药,一直高热不退,他陷入长长的梦中。
梦里,傅三一直是喜欢他的那个傅三,她对自己殷殷期盼,每次见面都满脸娇羞。她唤他越哥哥,而不是疏离地叫他裴公子。
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傅三,他的心里全是才貌双全的成玉乔。他偷偷地恋着她,暗中写下包含她名字的诗句,渴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最终,成玉乔一直没有回应他的感情。他失落着,伤心着,与长辈们定下的未婚妻成了婚,婚后
他对妻子不闻不问,任由她百般示好,不为所动。
后来,成玉乔进了宫。他日夜遥望皇宫,思念佳人。佳人身亡,他悲痛万分,更加不待见发妻。
发妻知趣,不再缠着他,接着不停地往他屋子里塞人。他来都不拒,全部收用。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子女出生,都被她记在名下。
她慢慢地变成一位妇人,一位当家理事的妇人。
渐渐的,他开始看她的脸色。她高兴时,给他塞妾室,不高兴时,克扣他的银钱。看着自己的儿女越来越多,他的心里越发的空虚。总觉得想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后来他终是先她去世,那时候的自己,对于生活意兴阑珊,一心想解脱。去世时,他忽然醒悟过来,他一直想抓住的是什么。他想抓着发妻的手,回到她迷恋他的过去,两人重新开始。他们会生儿育女,会相敬如宾,会举案齐眉。
然而一切都迟了,他看到的,只有一张冷漠的脸。对于他的死亡,没有半点的伤心。他想着,如果一开始,他愿意与她好好过日子,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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