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三日前御花园内的场面。
那日舒妃娘娘在御花园内设春日宴,京中排得上号的女眷都有赴宴,她也在受邀之列,席间刚说起儿女婚配,皇上就到了,舒妃娘娘酒后微醺,笑说,晋王殿下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她这话像是提醒了皇上什么,皇上忽地转头,目光落在镇国公府的世子妃身上。
在场的人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这一个目光而已,众人就若有所悟,乐见其成。这个时候却忽然出来一道微微不合时宜的声音,那声音是出自忠毅侯夫人。
忠毅侯是大理寺卿朱秀的岳家,是昱王那一派的,那一日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替彼时还在还朝路上的秦王说起了话,借着酒兴东拉西扯了一番,大意却是说——长幼有序,说起晋王殿下的婚事难免就令人想起了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原本远赴西夏之前就应当议亲,无端被耽误了三年,此时回来了,倒是正好可以将他与晋王殿下的婚事一并议了。
忠毅侯早年有战功,忠毅侯夫人也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她家的风向一向很具有指向性。她这话一出,立刻就让人联想到景王一派上疏为秦王求兵权一事,难免让人揣测如今风向在秦王这一边。于是忠毅侯夫人的话一落,几名诰命夫人就纷纷争先恐后地替秦王说起亲来。
所以那一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稀里糊涂的,原本是舒妃要给晋王殿下说亲的,最终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众命妇给秦王殿下说亲了。
皇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言不发地听完,最后淡淡一笑:“言之有理,朕让礼部这就去挑着。”
于是一连几日,礼部都在往秦/王府送贵女画像。
其实现在这个时机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君心未明。但耐不住那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到底他的生母是当年的大周第一绝色,纵然如今他身为男子,但放眼男子女子,却也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他这一身皮囊。
单单只是这一身皮囊,就足够大周上下的女子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了,更遑论他如今带着大周失去的十六州故土回朝,实至名归是当世的大英雄。
武能上马征战,文有才略惊艳,容貌无人可及……这样的男子,谁不想嫁?
那小官忙着神思天外,却不知自己从刚刚踏进秦/王府门槛的一刹那就已被识破了身份。
……
白术走向时陌,拜了一拜,面露喜色:“王爷风华无双,今日乔装过来瞧您的是户部尚书何进的嫡长女。算起来,自皇上下令选妃起,如今朝中手握重权的大臣之女已来了大半。”
时陌面无表情坐回案前,从笔架上拿下一支羊毫。
白术忍不住与有荣焉,话就说个没完了:“难怪自古这些人都喜欢借着姻亲壮大权势,想想如今对您有意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手握重兵重权?随意与他们其中一个结亲就权势滔天了。护国公家的,忠毅侯家的,宁远侯家的……如今就连景王的舅舅,他那个死忠户部尚书何进家的嫡长女都亲自过来了!早知盛况如此空前,咱们还费劲去什么西夏啊?当年直接结亲,如今怕是大事都成了。”
时陌忽地抬眼,不轻不重看向他。
白术被警醒,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打住,讪笑着描补道:“当,当然不成,当年郡主才十三岁,还没长大。王爷去西夏去得果真高明,多亏了在那里等郡主三年,才不至于被这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女子叼走了。”
时陌这才收回目光。
这时,苍术忽地满脸急色从外面一路跑进来:“王爷,不好了!”
时陌手上一颤,“啪”的一声,手中的笔落到了案上。
他猛地起身,看向满头大汗的苍术。
苍术急道:“郡主刚刚被一名黑衣男子掳走了!”
话落,眼前白影一晃,已不见了人影。苍术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转身跟着跑了出去。
留下白术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什,什么时候出现的绝世高手?竟能在茯苓和苍术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
春日渐长,这个时候,天光还未暗去。
神姿出尘的男子忽然快马出现在街头,刹那间就惊动了各方眼线。时陌仿若未觉,快马加鞭如风驰电掣一般就出了城。
直到身后跟了三路眼线,苍术才惊觉不妥,连忙追上前劝阻道:“王爷,不如再等等。”
时陌毫不减速,前方出现了岔路,他当机立断道:“分头走!”
话落,他已迅如疾风消失在了庄子的方向。
苍术一咬牙,勒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快马而去。
时陌以最快的速度甩开后面尾随的人,出现在庄子上时,天还没有黑尽。茯苓守在大门处,焦急万分地徘徊,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苍白。
听见马蹄声,“噗通”一声就跪在马前,重重拜下:“主子饶命!”
时陌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翻身下马。
他淡淡看了伏在地上的茯苓一眼,大步走进,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茯苓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迅速将事情原原本本描述了一番,巨细靡遗。
这时,时陌已经走到主院门口,听完茯苓的禀报,脚步似乎慢了下来,甚至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但他不置一词又转过了头去,抬步进了院子。
茯苓连忙就要跟上,却听他淡淡说了一句:“别进来。”
茯苓愣在当下。
别,别进?
时陌神情莫测走过回廊,目之所及,一花一草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从未有人潜入过。他唇角微弯,眼底掠过几分自嘲。
主卧的房门紧闭,四处无人,只有她的丫鬟在门口一脸着急地徘徊,两只手紧紧勾在一起,整个人六神无主。
听见脚步声,抬眼见到是他,顿时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愣愣地看着他,连行礼都忘了。
“秦,秦王殿下?怎,怎么会是您?”
时陌脚步不停,只淡淡留下两个字:“出去。”
夭夭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听话,毕竟上次听他的话惹得姑娘那么伤心,还被说了一句“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却见他停下脚步,不轻不重往自己看来一眼。
夭夭顿时一慑,又猛地想到这两个人如今是夫妻,那这个房间就是他们的……闺房了。小脸一红,连忙飞快地往外面跑去,一溜烟儿地不见了人影。
时陌在门前站了片刻,唇角勾起一道莫名的弧度,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推开房门,入眼所见,里面空无一人。桌上一桌的好菜动得不多,此时凉透已不剩什么香气。两只凳子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场面隐约可见当时的狼狈。窗户半开,仿佛是有人情急之下推窗逃逸,用力过狠又被弹了一半回来。
窗前碎了一地的玉石,玉碎,最为怵目惊心。仿佛美人蒙难,宁为玉碎,让人看一眼就足够心惊肉跳。
偏偏时陌将这一室混乱尽收眼底,整个人却波澜不惊起来。他不疾不徐地走进,还饶有兴致地转身将房门关好,又特别有闲情逸致地将地上那两只凳子捡起来,在原来的位置放好。
这才坐在凳子上,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已经凉了,他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出来,我来了。”
长歌其实并没有被什么黑衣男子掳去,此时她就躲在衣柜里,不自觉地抿着唇儿笑,待她发觉自己这么没出息时,又连忙用力压了压唇角,做出一副高岭之花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诓她?不好意思啊,被你诓太多次,我也不信你了哼哼!
时陌背对衣柜坐着,身形挺拔有力。迟迟没听见动静,他忍不住笑了:“不是想见我吗?怎么我来了你却避而不见?莫不是……成亲之后再见我,反倒觉得害羞了?”
长歌:“……”
臭流氓!
“再不出来,一会儿可别求我……”
长歌:“……”
你都被我骗过来了?到底是谁求谁啊?先找到我再说。
结果她正这么想着,衣柜的门就猛地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她在昏暗的空间里待了太久,忽然间亮光照进来,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抬手挡了挡眼睛。
手腕却在这时一紧,她被人一拉,就跌进了面前那具炙热的胸膛,被他抱了个满怀。
天旋地转间,又忽地被他打横抱起。
她刚来得及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朝思暮想的男人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她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只听得那人一声轻笑,便却被他觑准了时机,紧紧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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