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兮窝在宫中休养了半个月,某一日,悄然动身去了宁王府。
尽管在西夷时她和端木筝就有书信往来,回宫之后也曾经派人传过好几次话,但到底不如亲自见上一面来得安心,不过因为她最近怀孕反应严重,端木筝又不方便进宫探望她,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所幸老天爷给面子,碰上了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再适合出门不过。
风如丝,轻卷帘幕,一束金光洒进了车厢,丝丝缕缕地熏着暖意,岳凌兮欲将软屏掀开一些,书凝却唯恐她受了风,絮絮叨叨之中又给掩实了。
真是要把她养成襄襄那样才甘心。
岳凌兮略显无奈,却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肚子里揣了个小家伙自然要倍加小心,只是可惜了她一切从简的习惯,从出宫起就被这些人给破坏得一干二净,车内架着红木床,垫着丝绒枕,车外几乎十步一哨,不知有多少影卫在暗中保护着,若不是怕太过招摇,流胤估计会直接走御道去宁王府,好让她少受些颠簸。
关心是真,但多半还是受了楚襄的影响。
就在前几日,他清早起来去上朝,她也困兮兮地穿衣起身去给太后请安,宫女太监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他在给她穿鞋子,她则闷闷不乐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几次想要插手都被他挡回来了,见此情形,底下的人差点都惊掉了下巴。
从那天开始,玄清宫里所有人对待她的方式跟供祖宗基本没有差别。
朝堂上偶有风言风语也并非指责她把楚襄迷得神魂颠倒,乱了尊卑,而是盛传楚襄求子心切,爱屋及乌,毕竟他已经二十有六,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香火绵延,对子嗣之事上心总是好的,所以多半臣子都乐见其成。
至此,她心中那点儿淡淡的忧虑也都随风散去了。
思绪游离之间,宁王府已经近在眼前,鸾驾停住之后书凝便扶着岳凌兮下了车,门口早有人在恭候,簇拥着她进去之后,布满铜钉的大门旋即发出古老的长吟,跟着就紧紧地阖上了,挡去行人好奇的目光。
一进疏桐院,下人便作鸟兽散去了。
“姐姐。”
岳凌兮望着几步开外红衣似火的端木筝,明眸绽出细微的悦色,犹如蜿蜒在碧空之上的云线,淡渺却深远。端木筝没有回应她,站在原地杵了片刻,直到眼眶发红,水漾清眸,然后走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兮兮,你当真教我——”
当时那种焦灼、恐惧、惶急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如今已是难以形容,连开口都觉得艰难,岳凌兮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轻声接过了话头。
“姐姐,我没事。”
岳凌兮拍了拍她的脊背,声音如晨间雨露飘洒开来,滋润入心,端木筝却只是细细地瞅了她半晌,无声凝噎,难以成言。
纵然在月前就得知妹妹平安无事,可此刻她的心湖依然波澜不止。
从小到大,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岳凌兮的口头禅,接骨的时候疼得浑身痉挛没事,因为罪眷的身份在外头被人欺侮了也没事,看起来坚强到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她分毫,可端木筝明白,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昨日种种再加上这次的劫难,她一想起,泪水便落了满襟。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端木筝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像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一下子汹涌而出,难以控制,岳凌兮也不劝慰,由得她发泄,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姐姐,我腰酸了。”
短短一句话比什么长篇大论都有效,端木筝立刻停止了哭泣,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
“还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快快快,进房坐着先。”
端木筝一边扶着她走向偏厅,一边吩咐紫鸢去把软垫热茶等东西拿过来,待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摇椅上之后端木筝还在来回转,差点把府里的大夫也叫过来,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倒跟楚襄有八成像。
这般活力满满,身体想是无碍了。
岳凌兮弯起了唇角,浅浅樱色勾勒出浓浓笑意,妙然生姿,端木筝不经意一回首,瞥见她的神色也明白过来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你这丫头,玩笑岂是这么开的?回头陛下找我算账你就开心了!”
“姐姐这么哭下去,眼睛肿了嗓子哑了,王爷怕是也要来找我算账了……”
闻言,端木筝竖起美目嗔了她一眼,佯怒道:“还学会顶嘴了,没个正形,可别教坏了我的宝贝外甥!”
“姐姐也喜欢男孩?”岳凌兮微微扬眸,旋即抚着肚子说,“可惜他太小了,又不会动,连明蕊都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
端木筝盯着她的腹部瞧了一阵,奇怪道:“你这都快五个月了,应该有胎动了。”
“还不到四个月呢。”岳凌兮细声道。
“是么?我摸摸看……”端木筝把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去,摩挲了片刻方道,“感觉好像要大一些呢,你身上也没几两肉,莫不是都补到孩子身上去了?”
岳凌兮淡淡一哂:“他健康就好。”
端木筝看着她眉眼间散发出的光采,不禁感叹道:“好像不久前我们还坐在老房子的台阶上数星星,一转眼,你都要生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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