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虫鸣啾啾,这样的春夜总是让人格外平静。
岳凌兮在寒香殿已经住了十日了,这里甚是偏僻,人迹罕至,恐怕是宫里最冷清的地方。第一天来的时候,小小的院子里的杂草都没过了脚踝,梁下床头也是蛛网密布,尘土飞扬,书凝领着两个小宫女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上午才勉强能够住人。
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内廷司的人向来都是抬高踩低的,见岳凌兮落难了,就越发怠慢起她来了,月例少了不说,连原有的各种供给都开始缺斤少两,书凝气不过要去找他们理论,却被岳凌兮阻止了。
所幸楚襄平时赐的东西不少,书凝就从宜兰殿一趟趟地全搬了过来,想着对付几天完事,反正小两口闹一阵就好了,岳凌兮在这也待不了多久。谁知她的算盘是彻底打错了,岳凌兮这一住就住了十天,楚襄连面都没露,完全没有要和好的意思,回到宜兰殿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了。
她忍不住暗暗腹诽,陛下可真是薄情寡恩!
这股火气憋在她心里憋了好几天,无处发泄,结果在流胤奉旨前来给岳凌兮送东西的时候一股脑地冲出来了。
“你来做什么?”
流胤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简明扼要地说道:“岭南刚运来的白玉果和草莓,陛下让我拿来给修仪吃。”
书凝朝后望了一眼,影卫手里拎着满满两大袋子水果,鲜嫩又水灵,一颗蔫的都没有,想必是快马加鞭彻夜不休地送过来的,眼下还是初春,恐怕岭南那边也是刚摘下第一茬?整座王都都不见得有几颗,这两袋可谓价值千金了。
虽说以往也是如此,不管从哪里上贡的东西楚襄总是直接送来岳凌兮这里,等她挑完了再把剩下的扔进国库,书凝每次都念叨着陛下对修仪真好,这次却不怎么买账。
“待在这人都快发霉了,还吃什么水果?”
流胤一愣,道:“这里是偏了点,但收拾好了环境还是不错的,又没人来打扰,修仪正好可以休息一阵子。”
“休息你个大头鬼!”书凝伸出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胸膛,直把他戳得连连后退,“蜡烛要省着用,吃饭要自己花银子开小灶,就连被子都是我吭哧吭哧从宜兰殿搬过来的,这种条件你来住几天试试?”
流胤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脸色一沉,道:“内廷司的人胆敢如此怠慢?”
书凝环抱着手臂哼了哼,没说话。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流胤做事果断,甩下一句话就准备前往内廷司,书凝倒急起来了,紧赶两步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说道:“你疯了?没禀报过陛下就敢擅自行事,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若是陛下知道此事,可就不仅仅是与内廷司理论这么简单了。”
他沉声说完就拨下了缠在掌间的小手,然后大步离开了寒香殿,徒留书凝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修仪,他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她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将将入夜,正主儿就驾临寒香殿了。
夜凉似水,光照长阶,楚襄流星般穿过院子来到了殿内,身上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薄衫,广袖冠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衬得他身形修直,玉树临风。
岳凌兮挽起披帛去迎他,才走到身前就听见他怫然不悦地问道:“内廷司的人没来?”
“下午就来过了。”岳凌兮怕他发火,急忙出声解释,“他们架势太大了,什么屏风花瓶那些用不着的东西也往这儿送,我唯恐闹得人尽皆知,就赶紧让书凝把他们弄走了,只留下了日常用品。”
楚襄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
“我这还没说半个字,他们倒是越俎代庖先削了你的月例,胆子还真不小!”
岳凌兮伸过去握住他的手,一边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薄茧一边细声劝道:“陛下息怒,我这也没什么大碍,您就饶他们一回?况且这件事若是闹大了,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正好,我也懒得同那帮人虚与委蛇了。”楚襄冷哼道。
岳凌兮垂下羽翼般的长睫,掩去浓浓愧色,“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陛下也不必费这番工夫。”
楚襄握住软嫩的柔荑,长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道:“我这算不得什么,辛苦的还是你。”
外头的流言蜚语已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几乎把她贬得一无是处。平白受此侮辱也就罢了,等她回去以后,他自会用他的方法替她澄清,只是内廷司暗中来的这一下令他格外恼怒——平时他那般小心地替她调养身体,玄清宫上下都不敢让她受一点累,一朝流落冷宫,竟被这帮人明晃晃地虐待了,教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岳凌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抚着他的胸膛说:“为了将那人引出来,做什么我都甘愿,更何况我本就犯了错,陛下惩罚我也是应该的。”
闻言,楚襄低低一笑,宛如流水激石。
“几日不见,倒变得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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