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陈秋实果然把东西都交了上来,工工整整十几箱,全都送到了楚府。
流胤着人清理了一天,把十年前的卷宗都挑出来呈到了岳凌兮面前,楚襄巡视海防回来,发现书房堆了一地的泛黄卷宗,而她就跪坐在正中央,不停地从各个方向探手取物,飞快地翻开又合上,然后扔到一旁,折叠的纸页如长龙般铺陈开来,纵横交错,几乎将她淹没。
她在这找了一下午?
楚襄眉峰微折,还没出声,边上的流胤已主动说明了缘由:“修仪不让卑职插手,卑职也不敢打扰她,所以……”
话语消失在楚襄抬起的手中。
他迈过门槛,远远就闻见一股霉味,那是纸质物品长年累月被存放在暗处所致,十分难闻,他眼角微微一沉,直接拨开堆积如山的杂物走进去,劈手就把她拽了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岳凌兮慢慢抬起脸来,眸色泛灰,隐隐透出失落之情,“陛下,这里面没有一册记载了岳家被判流放的事情。”
闻言,楚襄的心蓦然一软。
几个时辰就把这么多卷宗看下来是非常费力的事情,她再天赋异禀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他本来有些不悦,可一见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双手转而覆上她的肩膀,轻缓地掸去了上面的灰尘。
“去换身衣服。”
这话转得十分突兀,就像是没听到她刚才说什么似的,她尚未从低潮中走出来,也没有深想,只恹恹地问道:“我们要出去么?”
“嗯。”楚襄搂着她的腰沉声答道,“陈秋实在玉观园设宴为我接风,就在今晚。”
岳凌兮暗色弥漫的眸底骤然一清,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拧过身子就准备回房去换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被海水打湿的衣摆,道:“陛下,我先替您更衣,要不然该生病了。”
还算有良心。
楚襄斜睨了她一眼,未置一词,径自揽过娇躯往外走去。
酉时,玉观园。
天色将暗未暗,依稀还能看清鹅卵石小径的尽头栽着什么颜色的花,远处一大团鸦青色的云朵渐渐朝这边飘来,领路的侍女们就点燃了小莲灯,柔柔袅袅地悬在身侧,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荡然生辉,摇落满园。
虽然离开席还有段时间,可陈秋实和夫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很多,接风洗尘之类的宴会已经算是最基本的东西了,但陈秋实派人去送拜帖之前却惴惴不安,因为他既弄不明白楚襄来的目的,又看不透他这个人,心里完全没底,所以当他听说楚襄收下了帖子并会准时赴约之后,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油盐不进的人就好。
正想着,月洞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动静,他和夫人张氏立即上前相迎,未过多时,几道人影映着微光从花间柳下缓缓走来,到了近前,他没有细看便俯下身行了个正礼。
“下官率内人恭迎王爷。”
“免礼。”
随着楚襄话音落地,前方引路的侍女也分花拂柳般地散开了,陈秋实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姑娘,面容浸在薄翳下不甚清晰,但发髻却是盘起的无误,他当下便是一惊,连忙屈身请罪。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夫人亦随王爷驾临,还请夫人恕罪。”
世人皆知,宁王身边有位如夫人极为受宠,他便想当然地以为此次前来江州宁王是带着她随行的,谁知楚襄长臂一伸,直接将后面的岳凌兮揽到了身侧,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尔后傲然道:“陈知州,这是本王的王妃。”
陈秋实大惊,宁王何时娶了王妃了?
岳凌兮亦在裙裳交叠之处轻轻地碰了下楚襄——他怎能这样说?别人只要随便一查就知道是假的了,到时他们的身份肯定要暴露!
几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都未出声,就在这时,张氏忽然踉跄地倒退了一步,差点摔进边上的花坛里,陈秋实见状皱起了眉头,才欲斥她失仪,却发现她面带惊异地看着岳凌兮,仿佛见了鬼一样,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变了。
她简直跟柔儿长得一模一样!
楚襄将他二人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眼角锐光一闪,不疾不徐地问道:“二位似乎对本王的王妃有看法?”
“下官不敢!”陈秋实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拖了张氏一齐请罪,“内人没见过世面,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
楚襄定视他片刻,直到他额角涌汗才悠悠开口:“无妨。”
陈秋实悬着的心微微降下了一些,却仍未落地,不过眼下也容不得他细细思量了,酉时已过,该入席了,于是他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王妃请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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