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得了那李婆子的银票,又惦记着日后的好处,便欲在徐锦秋面前替她美言一番。趁着徐锦秋用过绿豆糕,心情正好的时候,将那装了珠花的匣子拿出来献宝。
徐锦秋接过匣子,看到里面完完整整的珠花,不由心情大好。
梧桐见状,顺势夸道:“小姐这珠花儿可真好看,瞧这上头嵌得珠子,一颗颗浑圆饱满,还颗颗一般大小。”
“算你懂行。”徐锦秋得意的拿起珠花,在梧桐眼前晃了晃,“我这珠花,是去年安平侯府送来的节礼,送来那天正赶上我生辰,母亲才让我先挑的。这珠花,在整个承阳都算顶顶儿好的,阖府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小姐的眼光,自是极好的。”梧桐附和道。
“那是当然。”徐锦秋拿着珠花在头上比了比,越看越爱,不由对梧桐说道:“快,帮我戴上看看。”
梧桐亲手拿了珠花,插在徐锦瑟头上,徐锦秋在铜镜前瞧了又瞧,只觉这珠花插在自己乌发间煞是好看,不由变换着角度,看了又看。
梧桐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心情甚好,顺势道:“要说,这匠人手艺可真是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呢。”
徐锦秋正忙着欣赏自己铜镜中的身影,随口道“是啊,也是你办事我才放心,这珠花修得可真是好,合该赏上一赏。”
徐锦秋如此大方的时候可不多,梧桐心下一喜,悄悄吸了口气,强行按耐下心头的激动,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事儿,还得多谢看门的李婆子……”
“嗯?李婆子?”徐锦秋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她怎么了?”说话间,觉得珠花好像有点偏了,便伸手扶了一扶。
不料手指刚刚碰到珠花,便听“啪”地一声,刚刚嵌上的珠子碎成两半,从头上滑了下来。
糟糕!梧桐看着那碎裂的珠子砸在地面,四散滚落,只觉自己的心也像这珠子一般沉了下去……
这时,李婆子的叮嘱方才浮现在她耳畔——“……这珠花……经不得磕碰,尤得小心……”
是刚刚!那布兜从她怀里滑了出来,一定是那时,这珠花受了磕碰,方才这样。
梧桐瞪大了眼,仿佛看到布兜摔落在地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恨不能回到当时,便是丢了食盒,也要接住那布兜才是。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梧桐的回忆,她猛一回神,便见徐锦秋愤怒地将珠花一把拍在桌上。那娇贵的东西哪儿经得起如此糟蹋,当下又崩了几颗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地面。
徐锦秋气得眼睛都要红了,这珠子碎成这样,便是再好的匠人也修复不了了!可惜了她这好好的珠花,原本只是掉了一颗珠子,现下却碎得看都没法看了!
徐锦秋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干脆拿了珠花,砸在梧桐脸上!那尖锐的碎口处在梧桐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梧桐面上一痛,却是躲都不敢躲,只赶紧跪下认错,心知这回三小姐是动了真怒,若不让她发出来,自己日后只会更惨。
徐锦秋却还不解气,又罚了她三个月月钱,并让她跪足一夜才准起来。
梧桐低头领罚,心中的愤恨却快要冲破胸口!
——青、芷!
她在心中默默念着青芷的名字,恨得牙都快要咬碎!
若不是碰到青芷,她便不会摔了这珠花!也就不会被小姐责罚、不会跪在这里、丢尽了脸面!
都是那个青芷!都是她的错!
梧桐跪在房中,只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自己身上!心中把这笔账都记在了青芷身上!直恨不得她就在面前,好叫自己撕碎了她那张脸!
而此刻,云姨娘的房中,刘妈妈跪倒在地,哀哀恳求道:“姨娘,求您开开恩,救救老奴、救救老奴——”
云姨娘姿势优雅拿起茶盏,揭开盖子,望着那氤氲而出的热气,道:“刘妈妈这话从何说起?你好好儿的在这府里,哪个敢对你不利?又何需我来救?”
“姨娘、姨娘,求你发发慈悲,救救老奴那不成器的儿子!”刘妈妈也不分辨,只用力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红肿起来。
“你是说,你那欠了赌债的儿子?”云姨娘的声音温柔似水,若仔细听,便能发觉,她的语调与不久前温言劝说青芷时,一模一样。
这声音也让刘妈妈毛骨悚然,主仆十几年,她从来都没看透过眼前这个女人。从第一次在破庙中,遇见狼狈到极点、大着肚子将要临产的她开始,她就对这个表面温柔似水、实则烈性狠辣的女人有一种竟似畏惧的感觉。
但此刻的,自己已经没了退路,除了求她开恩,再找不出其他生路!
刘妈妈连头也不敢抬,只维持着跪姿哀求道:“老奴那儿子得姨娘开恩,脱了奴籍,老奴一家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份大恩。若他是自甘堕落欠下赌债,老奴也没脸求姨娘救助。但他却是被那朋友陷害,替人做了保,这才被赌坊缠上。”
说到伤心处,刘妈妈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又强是压下,哽咽道:“老奴只求姨娘舍些钱财,能让老奴一家度了这难关,老奴来世做牛做马也不忘姨娘大恩。”
云姨娘拿盖子撇了撇茶末,道:“我要你来世做牛做马干什么?”
刘妈妈连忙道:“只求姨娘开恩,老奴一家一定任凭差遣。我儿、我儿读书很好,来日定能中得秀才,将来他也一定会报答姨娘的!”
云姨娘嗤笑一声,“我要个秀才做什么?若是他愿意重新签了身契进府,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刘妈妈闻言,如遭雷殛。
自打儿子脱了籍,她全家的希望便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若是、若是让他签了身契,那就是绝了他科举的路,也绝了他们家的希望呐!
“姨娘、姨娘啊!”刘妈妈哀声道:“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刘妈妈!”云姨娘突然面色一整,厉声道:“当年你说想回乡受儿孙奉养,我答应了,前些日子你来信说惦记着二小姐,想要回府,我也立即答应了。主仆一场,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几次三番变卦,究竟意欲为何?”
说到此处,云姨娘将茶盏往桌上一搁,那“啪”地一声轻响,传入刘妈妈耳中,便像一块大石一样砸在了她的心头,让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姨、姨娘?”刘妈妈惶然抬头,便见云姨娘望着自己,眼中竟似有笑意,不由打了个冷颤,连要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嘴里还车轱辘似的念叨着:“我儿惯会读书……会读书……将来一定会报答姨娘的、一定会报答……”
“刘妈妈!”云姨娘稍稍抬高声音,刘妈妈几乎是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怔怔看着她。
“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似有深意的话却好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刘妈妈心中那道紧固的闸门,她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朝前一扑,抱住云姨娘小腿!
“姨娘、姨娘你帮帮我,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十几年前那事儿、那事儿我一辈子都不会朝人吐露半点儿,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十几年前?”云姨娘眯起眼,声音骤然变得轻柔无比,“我却不知,十几年前有过什么事儿?难道你说得是我为救夫人早产的事儿吗?”说到此处,突然变得声严厉色起来,“这事阖府都知道,你尽管找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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