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皇帝在勤政楼设宴款待贵臣戚里,勤政楼前有一巨大广场,可供上百人同时表演,坐在勤政楼的观礼台上,广场内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广场上胡旋舞、走索、霓裳羽衣舞、拍板、箜篌、吞剑……奇术异能歌舞百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令人应接不暇。
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有说有笑地点评着,说着说着两人争论起来,忽然,站在背后伺候的宫女连翘低声提醒,“公主,郡主,陛下召您二位。”
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止了话音,笑盈盈地转头望着最上首龙椅上的皇帝,皇帝冲她们招了招手。
陆夷光狐疑了下,面上笑容更欢喜,与昭仁公主直起身走了过去。
下首贵戚群臣眼望着广场上精彩绝伦的表演,余光和耳朵的注意力却分到了最高处,帝王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人心。
“说什么呢,怎么像是在争论?”皇帝和颜悦色地开口询问。
昭仁公主便道,“我说吞下的那剑是假的,可以收缩,要不然肠子早就戳烂了,可阿萝言之凿凿说吞假剑的那都是不入流的杂技团,能进宫表演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伶人吞的是真剑。”
昭仁公主满脸不信,“那么长一把剑怎么可能吞进去,父皇您说是不是?”
“怎么不可能,早两年我看这个戏法的时候亲自检查过一回,那剑货真价实。”陆夷光那时候也不相信,觉得剑上有机关,想弄一把回家玩,结果发现那个真不能随随便便玩。
昭仁公主笃定,“你被骗了。”
“我大哥也检查过的,就算我被骗了,我大哥怎么可能被骗。”陆夷光语气坚定。
“深表哥逗你呢!”昭仁公主掷地有声。
陆夷光不高兴,“不可能。”又眼巴巴望了望坐在下面的陆见深,寻求支持。
陆见深好笑,见皇帝也看了过来,他便从席上站了起来,作揖回道,“禀陛下,微臣当时亲自检查过那柄剑,确无机关,也亲眼看着他吞入腹中。”
昭仁公主坚持己见,“肯定施了障眼法,”她摸了下肚子,“一把剑怎么可能插进肚子里,还不得疼死。”
在座众人也不由自主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一些人觉得昭仁公主言之有理,另一些人则出于对陆见深的信任,觉得陆见深怎么可能被小把戏骗过,自古民间出高人,有这本事也挺正常。
皇帝也起了兴致,“让那伶人亲口说便是,他还敢欺君不成。”
陆夷光和昭仁公主皆是信心满满的互看一眼,都觉得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
皇帝看得高兴,“这样,”他将绕在手上的念珠放在御案上,“朕给你们添个彩头,谁说的对,这串念珠便赏了谁。”
这串念珠共有九九八十一颗,代表九九纯阳之气,也代表老君八十一化,颗颗圆正明朗,一看就不是俗物。众人没少见皇帝手拿这念珠,是他心爱之物。
若是旁个,许要诚惶诚恐道不敢要皇帝心爱之物。
陆夷光和昭仁公主却没这压力,她们从小就知道,皇帝赏什么,千万别假客气,兴高采烈地收下才是最正确的。
两人欢欢喜喜的谢恩,自信地犹如自己那念珠已经是自个儿的囊中之物。
皇帝就爱她们这天真漫烂又活泼的性子,眉眼含笑地打趣,“输了的那个可不许哭鼻子。”
“记住了,不许哭鼻子哦。”昭仁公主冲陆夷光皱皱鼻子。
陆夷光:“笑话,我什么时候输不起了,这话留着你自己用。”
斗着嘴,那表演吞剑的伶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道剑是真剑并无机关。
昭仁公主不信,亲自检查了一回,虽然没有开刃,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皇帝也饶有兴致地检查了一遍,见昭仁公主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再表演一次便是。”
那伶人求之不得,在皇帝这露个脸,回头自己必定名扬天下,当下又表演了一回。
皇帝大手一挥,赏了他一百两白银。
昭仁公主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盯着他的肚子瞧,“怎么就塞进去了呢!”
“人家那是从小就开始练的,不能用正常人来度量。”陆夷光喜笑颜开,其实她也想不通肚子里怎么塞了一把剑还活生生的。
昭仁公主鼓了鼓腮帮子,“便宜你了。”
“承让承让。”陆夷光笑得假谦虚真得意。
没眼看,昭仁公主唰的扭过脸,眼不见为净。
皇帝朗笑三声,“阿萝过来。”
陆夷光愣了下,走了过去,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停在一步外。
皇帝拿起念珠亲手套在了陆夷光脖子上。
陆夷光眼睛瞪大了些,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莫说她,便是旁人都面露异色,陛下当真是宠爱这位小郡主。
陆夷光微微屈着膝盖,满脸濡慕欢喜。
皇帝眼神柔和,想揉下她的头顶,发现她是个大姑娘了,梳着精致的发髻戴着华贵的珠钗无处下手,便拍了拍她的肩头,“这念珠朕戴了好些年,已有灵气,就让它保佑你早日寻得如意郎君。”什么都不缺只缺一门好亲事了。
陆夷光羞红了脸,娇娇道,“我才不要嫁人呢!”
不远处的杜阁老顿觉各色目光若有若无地射过来,如同芒刺在背。
席上的杜家人如坐针毡,城府浅的,脸色不受控制的难看起来。不由怨怪杜若,皇帝怕是对他们家有不满了。
杜阁老神色如常,心里却是把昔日最看重的长孙骂了一顿,费了多少心思替他求来陆夷光。陆徵才过四十便已是户部尚书,以他的能力和圣心,早晚能入阁为相。南康长公主长袖善舞,在宗室内小有威望。陆家二子一文一武,峥嵘初露,前程可期。陆夷光贵为县主,自小便在宫里贵人面前得脸,如今身份更上一层楼。
顶顶好的助力,她本人也生的美貌如花,多少人想求娶,就这孽障身在福中不知福,生生结亲不成反结仇。
杜阁老怒火高炽,若是杜若在京,怕是忍不住又要动上一回家法。
杜家心焚如火,其他人心思就简单多了,羡慕的,嫉妒的,更多是炽热的。
看在眼里的皇帝笑了笑,之前杜家那嫡长子瞧着是个好的,不曾想是个有眼无珠的蠢东西,叫她受了委屈。
这一次可得寻个四角俱全的,最起码条件不能比杜若差了,才能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皇帝眼底划过一缕惆怅,当年若是清猗愿意随他入宫,他们的女儿便是最尊贵的嫡公主,借杜家十个胆都不敢闹出那样的笑话来,终究是委屈了她。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皇帝笑了一声,“真要这样,你爹娘可要愁坏了。”又指了指昭仁,“这丫头不肯嫁人,朕可愁的很,你们姐妹俩都加把劲,也好叫长辈宽了心。”
“怎么好好的说到我头上。”昭仁公主撅了下嘴。
皇帝又和她们说笑两句,再赏了两碟御案上的瓜果让她们回席上看表演。
昭仁公主附在陆夷光耳边小声道,“瞧瞧那些人,恨不得把你抢回家当媳妇。”
陆夷光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念珠,“托你的福。”
昭仁公主斜着她,“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今年你在宫外的开销我包了。”陆夷光十分豪气。
昭仁公主不满,“才一年?”
“三年,”陆夷光一脸肉痛,“不能更多了,我得留着银子买首饰。”
昭仁公主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斜对面的温御医不着痕地收回目光,以他的品级是没有资格参加元宵晚宴的,坐在这里的文武官员,最低也是个从二品。
可谁叫他医术好,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师弟,皇帝便给了个体面,还把他安排在萧琢边上。
思及此,温御医看了一眼不受影响的萧琢,由衷在心里道,得罪什么也别得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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