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听林如海说自己只知李熙姓名也不责怪,笑道:“这李熙本就画艺非凡,当年在内务府供奉里也排在前头。只为人太过端方,自己一幅画被人冒名顶了,说与上司又被批无中生有,一气之下竟然挂冠而去,当时在京里也轰动一时呢。”
听当今如此一说,林如海不由想起二十来年前的那段旧事,他也曾有所耳闻。不过当年他还在苦读以续家声,所以没刻意去看当年的狂生长什么样儿。
没想到这狂生竟然已经在自己家的花房里一住四五年,就为了花房里的花可随意催发,想看什么花让人侍弄就可得!林如海突然打了个激灵:“沈越不知前事,也不知李熙竟然曾经挂冠求去。求圣人念他年幼无知的份上……”
一般人家有下人求去,再想回来主人不是不收便是用起来也防着还有去意,何况最好脸面的皇家?若是沈越在面前,林如海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脚,现在却还得跪下来替他求情。
当今脸上的笑意并未下去:“当日沈越说与李熙学画,太上皇已经让人查过,还夸李熙这些年画艺又精进了。当年的小人年前也已经坏了事,李熙重回内务府也是好事。”
说到此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如海一眼:“沈越学问很扎实,年纪又小着呢,你也不必对他要求过严。难道中了二甲,就不能为国效力了不成。”
林如海心里这个气呀,决定回去把沈越三日一篇文章改为一日一篇,嘴里还得应和当今:“是,是臣想差了。因怕他年少得志眼大心空,才有意要压他一压。又想着臣自己磨练他,总好过将来被别人磨练,却忘了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
当今让林如海起身,又问了他在吏部办事可还顺利等语,便打发他出宫。林如海回吏部顾不得别的,先急急写了两封信,一封让人送去沈学士府,还有一封让小厮务必马上送到国子监。
沈学士早知李熙之事:当年李熙挂冠等于是下了皇家脸面,若不是当时的沈学士进言,他能不能平安离开京城还是两说。因此这些年一直没断了与沈家的联系,要不沈越想学画,沈任也请不动这位伤心不愿事权贵的狂生。
就是太上皇想起查李熙,也是一次沈学士进宫请安不经意提起的,为的就是要给太上皇一个防备——与林如海想着时时替沈越善后不同,沈学士更愿意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沈越却没有沈学士这份从容,他在林如海的字里行间都读出了愤怒,更让自己的李先生给吓出一身冷汗——这也太狂了!沈越不是没发现李先生不同之处,也听李先生说过他当日是做过供奉的,只以为李先生是让人排挤得存身不住,哪儿想到自己的先生如此有性格?!
只是错已错了,看林如海除了骂自己办事不谨外,并未说皇家要如何处置李先生,沈越只能往好处想安慰自己。房子思见他看了信就神思不属,趁着还没上课小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你先生家里又出了事?”
沈越把信收好,才向着房子思道:“没什么,不过是我一件事办错让先生知道了,这才写了信来骂我。”
提起沈越的先生,乙班没有一个不知道他对沈越要求之严。一般人家的孩子进了国子监,都把原来家里的先生辞退,好让孩子专心国子监的学业。
唯有沈越的先生,先在扬州的时候都是每过一段时间就寄了功课过来,等回了京之后更是不管沈越在国子监的学业重还是不重,自己另外仍有功课给他。
大家同情是真同情沈越,羡慕也是真羡慕:沈越比他们都小,刚进乙班的时候也就是勉强跟上的水平。渐渐的大家就发现,自己比沈越多读的那几年书是白读了,人家的进步简直用眼睛都能看到。如今沈越不说在班里名列前茅,前五名还是排得上的。
房子思听说林如海竟然只为骂沈越,竟然能将信直接送进国子监,心里大是佩服,对这位林大人也更加好奇:“听父亲他们说,林大人也是一位光风雯月的人物,怎么唯独对你如此苛责?”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房子思小心地四处看了一下,才趴到沈越耳边问:“听说丈母娘看女婿都是千好万好,老丈人却看女婿处处不顺眼。是不是因为这个,林大人才看你不顺眼?对了,祖母说让太太给你那个丈母娘下帖子呢,想见见你的小媳妇。”
别人可能不知道沈越与黛玉定亲之事,房氏的娘家是一定知道的。沈越无奈地看了房子思一眼:“就是去了你也见不到。”
房子思便一脸坏笑:“我已经与老太太说好了,把帖子下到咱们休沐的那一天。到时家里来了长辈,我们总要拜见一下。”说着拿膀子撞了撞沈越:“说说,你那个小媳妇喜欢什么?我让老太太先替她备上。”
房子明早见他们两人嘀咕,此时也凑了过来,正听到最后一句,自己悄声笑道:“这个我知道,听说她也会画画,姑母前次寄来的行乐图就是她的手笔。不如找些画画的东西。”
那是我媳妇。沈越对上两个不着调的表兄,也没有别法可想,只好拿出晃点沈超的本事,才让两人安静下来。
好容易挨到要进宫的时辰,沈越早早等在宫门处。远远见林家的车子行来,自己上前接李先生下了车,才发现跟来的竟然是林管家。
“请公子安。老爷使人往家里送了信,让奴才转告公子,不许多话。”
没头没脑的一句,沈越却听懂了。这是林如海怕自己听到太上皇责备或是讥讽李先生,心中不平会替李先生强出头。就是李先生自己脸色也十分严肃,向着沈越道:“我即答应重为供奉,几句话还受得起。你只按林大人所言行事便可。”
沈越听话地点头,在宫门外拿出了太上皇特意赏下的腰牌给侍卫验看。就在侍卫询问李先生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急而来:“小沈大人,太上皇让你快着些。”又对侍卫道:“大哥,这位是要跟小沈大人一起给太上皇画像的,太上皇正等着呢。”
侍卫认得这个小太监是戴权的干儿子,草草对着李先生搜了搜身,便挥手放行。小太监嘴里还解释着:“都是小的来晚了,干爹本来让我早些等着小沈大人,谁知小的不知道吃了什么竟坏了肚子。”
沈越离小太监挺近,不动声色地把一个银锞子塞到他手里,小声道:“好歹找医士寻贴药喝,要是不能服侍了,戴公公也为难不是。”
小太监滑溜地把银锞子往自己腰里一赛,外人看他只是提提腰带的样子,嘴里不停感激沈越,对着李先生都多了几个笑脸。
看到学生当着自己的面,就如此给人塞银子,李先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知道在家时沈越从不单独打赏下人,在宫中竟然轻车熟路,若是自己当年有这份圆滑……
没等李熙想清楚,大明宫正殿已经到了。太上皇现在除了皇帝前来问政,就是一心保养身体。除了如沈学士那样的老臣,轻易不见外人,因此一经通报,沈越与李熙便被召见。
“嗯,你也见老了。”这是太上皇对李熙说的第一句话。
李熙自然答道:“草民除了近年教授沈越安稳些,也曾风餐露宿过,也见识了人情冷暖。”
太上皇好象心情不错,让他们两个平了身又道:“见识了人情冷暖也好,经过见过,就知道世间本无公平可言。”
李熙忙又跪下:“草民当年年轻气盛,不懂和光同尘之道。现在想起也后悔不已。”既然都决定进内务府了,多说几句软话又算得了什么?想想刚才沈越给小太监塞银子,李熙不觉得自己多委屈。
太上皇摆手:“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虽然你没在宫里效力,可教出的这个学生不错,也算是为国育才了。”
李熙并不就起,还是向上顿首道:“也是草民侥幸,此子于画之道上确有灵性,草民与他算是教学相长。”
“好!做先生的不居功,做学生的不忘师义,你们这对师徒都是好的。”太上皇叫了一句好,又让李熙起身,对他道:“你也是见过先皇后的人,沈越画了先皇后的真容,你知道?一会儿也去拜祭一下,看看你自己教出的这个学生功力如何。”
李熙哪里敢辞,自是答应下来。太上皇也没多的话,吩咐人带沈越与李熙两个去了宗庙,等他们看过也不必再回大明宫,只说将来自有旨意,沈越师徒两个便懵懵懂懂地出了宫。
这次沈越也不先送李熙回林府,而是二人同乘回了学士府,然后直接请见沈学士。等沈学士与李熙叙过寒温之后,听了他们两个在宫中的境遇,默想片刻,问沈越道:“你如何看?”
沈越把自己一路想来的答案说了出来:“太上皇是不是对我画的圣母皇太后真容不满?”就说做过皇帝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沈学士又问李熙:“你觉得呢?”
李熙道:“越儿画的,倒也不是全无相似之处,不然太上皇也不会容那画像直接悬挂宗庙。我想着太上皇让我去看,是要让人知道我去看过一样。”
沈学士这才点头:“正是如此。将来你只实话实说便是。皇帝,皇帝为慈母皇太后请封,还是急了些。”
“那?”沈越当日若不是猜中了太后心思,也不会那般画像。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上皇才翻起此事,不知会不会以为自己谄谀,又不知会不会因此迁怒沈家。
沈学士微微一笑:“不必担心,终还是有相象之处不是。你们只是被打的草,还做不得被惊的蛇。”
李熙与沈越都松了一口气,就听沈学士向李熙道:“今日本该留你用饭,只怕宫里不时就有旨意,定是要下到林府的。等明日信儿休沐,再摆宴给你做贺。”
李熙忙道不敢,由着沈越送出府门。见沈越磨蹭着不想上车,李熙就知他是怕被林如海骂,笑道:“是我当日没与你说清楚,你先生也知道。若是他骂你,我自与他分说就是。”
沈越无法,只好随他又一同来到林府。没等进门就见门子满脸是笑地迎过来:“正要出去寻先生,宫里内监来府里降旨,说是先生得了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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