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这日是个好天气,暖阳和煦,万里无云。
车队沿着主街道缓缓行驶,路过皇城宫墙,一分岔口,赵鸿之一身便服,骑在高头大马上,遥遥望着马车得得得走近。
马车停下。
赵鸿之牵着缰绳,驱马到车旁,笑道:“来送送你们。不必下车。”
众人便坐在车中,掀起车帘,笑吟吟看他,要出去玩,大家心情都十分好,喜形于色。
“哎,羡煞我了,真想什么都不管了,策马与你们同去遨游四方。”赵鸿之慨叹道。
众人都笑起来。
赵鸿之做皇帝已有模有样,但私底下仍旧是从前脾性,洒脱随意,爽朗不羁,时常抱怨做皇帝好辛苦。
容翡让明朗仍坐着,自己下得马车,微微扬眉。
“何时回来?”赵鸿之问道。
容翡答:“尽快。”。
“阿翡,我再提醒你一次,你乃告假,而非辞官,可别玩的忘乎所以,迟迟不归!”赵鸿之正色道。
“圣上多虑了。”容翡捏了捏眉心,自从赵鸿之登基后,不知为何,总是时时警觉,生怕他随时撂挑子不干了。
“那就好。”赵鸿之笑道:“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容翡拱拱手。
赵鸿之言毕未走,目光看向后面车辆,赵飞飞本坐在窗边,十分识趣,将身子一缩,往后躲开,现出旁边容殊儿面孔。
赵鸿之一扯缰绳,几步到那窗前,容殊儿抬眼,望向他。
赵鸿之昨晚方从赵飞飞那里得知容殊儿也要出行之事,今日一早,便匆匆出宫,候在这路口。
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赵鸿之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温声道:“路上小心。好好玩。”
告别赵鸿之,马蹄声声,驶过长街,出城门,上了官道。
“啊,好漂亮。”
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勃发,明朗掀开车帘,只见城外天高云阔,道旁绿树成荫,花木繁盛,野生野长的植物与容府和城中花圃静心打理的不一样,肆意自然,更具野趣灵动之味。
树影斑驳,映在平坦的道路上,春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
明朗只觉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服。
“别摔了。”
容翡在旁,一手虚扶,小心护着明朗,以免车马颠簸,不小心摔倒。
“此行要至少半个月,慢慢看。”
上次进京,也是同一条路,明朗尚在病中,整日昏昏沉沉的,正值严寒冬日,一路上都在车中昏睡,偶尔向外看一眼,唯有漫天飞雪与寒冷。
这次方领略到各地风情地貌。
“驾!”
到得人烟稀少处,明朗时而下车,跟侍卫们换了马,与赵飞飞和容殊儿骑马纵驰一阵,她们都已学会了骑马,阳光朗照下,衣衫飞扬,路边一应事物急速掠过,疾风拂面,说不出的肆意畅快。
骑马骑累了,便又换车或步行,悠哉前行。
赵飞飞直到今日早上临出发前才姗姗来迟,面上蒙着块面巾。
她解释:“行走江湖嘛,必备装束。”
然而到了吃饭之时,却谎言不攻自破。什么必备装束,原来嘴角破了皮。
明朗奇道:“怎么弄的?”
仔细打量那伤,在下嘴唇上,一道明显的红色伤痕,摔的吗,还是磕碰的,怎会那么巧。
容殊儿盯着赵飞飞唇瓣,忽的脸色一变:“你昨晚该不会……”
“什么什么?”明朗忙问。
“你用那个药了?”容殊儿问道。
明朗刹那想起那什么七次郎,联想到赵飞飞昨晚一夜未归,顿时也失色,“你,你不会真的……”
赵飞飞摆摆手,彼时三人在春风里低声说着悄悄话,容翡与侍卫们骑马远远辍在后头。
“想什么呢。没有的事。”赵飞飞道:“我不过咬了他一口。”
明朗与容姝儿对视,开始咀嚼这咬一口的真正含意。
“我要他不管去哪儿,一辈子都记得我。”赵飞飞叼着根狗尾巴草,不小心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那你怎么会受伤?”明朗疑惑。
容姝儿也一时未反应过来,“对啊,不是你咬他吗?”
赵飞飞哈哈哈笑起来,脸上难得染上一抹红晕:“两头猪!”
明朗与容姝儿面面相觑,有点傻眼,半晌终于明白过来,登时红了脸,这还用说嘛!这个赵飞飞,实在实在……太不像公主了!
赵飞飞则笑的开心,鄙夷而得意的瞧着二人:“你们两个,还没跟人……那个过,啧啧,小可怜。”
容姝儿怒了:“滚!你,你,你不知廉耻!小朗,走,别理她,别被她带坏了!”
容姝儿拉着明朗便走,发誓再不理赵飞飞,明朗微红着脸,不敢吭声,想,我早就那个过啦。现在还一直那个呢。刚刚在马车里还那个过呢。
多数时候,明朗还是与容翡同乘一车,马车内空间十分宽敞,可坐可卧,还放着案几,茶壶等一些简单生活器具,但比起房屋,自然还是显得逼仄,起初就二人这么终日对坐,明朗还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隔的太近,一举一动,全都一清二楚。不过短短半日,却十分自然的转换,变得自然,没有丝毫不自在。
这尚是容翡第一次彻底放下公务,什么也不做,真正闲下来。
他随意依在软垫上,灿若黄金般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他身上,肩上,以及如玉般的面容上。身材修长,一身家常月白锦袍,褪去了官场中的威严与煞气,被太阳晒的暖洋洋,眉眼间散发着些许漫不经心,仿若一位世家贵公子出门踏青。
明朗很喜欢这个样子的他,当然,京城里的那个他,她也喜欢,什么样的她都喜欢,不过现在这个模样,别有一番味道。
无事时两人便看书喝茶,看着看着,明朗便想趴靠着。自然而然的便靠着容翡的腿,或者背,抑或枕着他的腿。
第一次他亲过来的时候,明朗吓了一跳。
就很突然的,她枕在他腿上,他忽然低头,毫无预兆的碰了她一下。
明朗手中的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容翡扬眉轻笑,捡起来,盖住她通红的脸颊。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再后来,仿佛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明朗发现,原来这个是会上瘾的。即便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但那轻柔的碰触中,俱能感觉到彼此心中的情意。
而慢慢的,蜻蜓点水仿佛已不够,渐渐变的深入,或许这种事亦是熟能生巧的,
容翡每每亲吻过后,都十分坦然自若,哪怕马上下车与人交谈,也面无异色,仍一派从容淡定,明朗却要好一会儿才能平复心情,恢复镇定。
因而赵飞飞说起那事时,她心虚的不敢做声,生怕露馅儿。
车队朝着既定的方向,徐徐推进。
他们有时住城中客栈,有时借宿村民农家,有时则干脆就宿在马车中。一路上过平原,丘陵,山峦,河流……神州大地如同一副画卷,徐徐展开,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感叹万物之神奇。
路边绿油油的农田里,耕牛与农民在耕作,听见马车声响,便抬头张望一眼。
玩耍的小孩追着华丽大车和骏马奔跑,明朗有时便会撒些糖果下去,引起阵阵欢呼。
偶尔明朗会在田野树荫下做饭,附近的小孩闻香而来,远远看着他们的锅灶流口水。
不久后,又被在旷野中练剑过招的容翡与侍卫们吸引目光。
容翡袍角飞扬,修长身躯在风中肆意翻转,如苍鹰展翅,剑花翻飞,看的小孩们眼花缭乱,鼓掌叫好。
“想学?”
容翡利落收剑,问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瞪大眼睛,忙不迭点头。
容翡便折了根树枝,递给男孩,摆开架势,教他几招。其他男孩子跃跃欲试,常德便领着另外几个侍卫加入进来,教他们比划。
“我们也要学。”女孩儿们不乐意了。
容翡道:“姑娘家宜读书。”
便找了块空地,拿来书和笔,铺在石头上,教她们认字。
明朗原以为孩童们会怕容翡,谁知却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容翡虽看着清冷,不苟言笑,仿佛十分严厉,然而却很有耐心,一遍一遍,不胜其烦。
再则,他身上有股自然而然的气质,即便只是野外,席天慕地,就着块石头当书桌,然而身姿笔挺,肩沉如渊,便仿若高坐庙堂之上。孩童们不知他身份,却不由自主为这种读书人自带的清贵之气而折服。
最重要是,也不知他用了何方法,无论习武还是教书,总能轻而易举便让人领会。
短短时间,便能习个一招两式,认得三四字,谁不欢喜?孩童们团团将容翡围住,待他离开时,竟依依不舍,追出老远,喊:“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
明朗惊异的打量容翡。
“怎么?”
明朗摇摇头,笑着道:“没什么。”
容翡却知她何意,微微一笑:“以后不做官了,倒可以做个教书先生。”
明朗对他做不做官并不在意,他为国兢兢业业这么些年,累了想歇歇,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也是应该的,而无论在朝在野,容家之地位之影响俱无人能撼动,就只怕赵鸿之不愿放人。
容翡却若有所思,这一路行来,心胸开阔,所见所历,给他打开了另外一个思路,略略沉吟,道:“你曾说想云游天下,撰录各地美食,如此倒正好,到得一地,你考察当地食物,我来开办书院,相得益彰。”
好主意!
明朗双眼放光,这样一来,她的计划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这两年暂且不行,待朝事再顺些,再详做打算。”容翡又道。
明朗却已经很开心了,她有种预感,这一突如其来的设想,有朝一日,定能成真。余生很长,慢慢来。
容翡忽又望着明朗笑。
这回换明朗不明所以:“笑什么?”
容翡摇摇头,笑而不语。明朗心痒痒的不行,哪能就这么放过,追着他不停问到底在笑什么。
容翡便撩开后窗帘,望着那些孩子们的身影,“忽然觉得,小孩子挺可爱。”
“是啊,很可爱。”明朗怀疑的看容翡,就笑这个?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容翡似随口问道。
“都喜欢。”明朗说:“男孩儿有男孩儿的好,女孩儿也有女……”
明朗终于有所领悟,蓦然住口。
容翡点点头,笑道:“好,知道了。”
明朗:……你知道什么了啊知道……明朗面色红似天边落霞。
大半个月后,终于达到目的地,扁州。
此次完全属于私事出行,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直到一行人浩荡进入扁州,回到明朗祖母老宅,当地太守大小官员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容翡拨出时间见过他们,简单的寒暄后,表明来意,婉拒和谢过太守等人好意,嘱咐一切随意,不用接待,不要声张,亦不要打扰。太守一行人便又只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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