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明朗早早睡下,翌日起来,继续上演母慈子孝,姐妹情深。
用过早饭,明朗提议到园中走走,明夫人与明雪欣然相陪。
明府不大,园景亦十分寡淡,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明朗停下来。
眼前正是明朗从前居住的那小院子。
明朗打量昔日的容身之所,记忆中它低矮陈旧,阴暗冷寂,总是冷飕飕的,她离开后,显然无人再住,如今已近乎完全废弃,墙面斑驳,瓦砾残破,枯草连片。
那棵树倒还在。
明朗望着那树,依稀看见年幼单薄的自己,孤零零蹲在树下,晒太阳,看蚂蚁搬家,低声自言自语。
都说时间与幸福是治愈伤口的良药,明朗再忆从前,再回此处,心中一片平和,曾经的晦暗与阴霾一并遗落在旧日时光。
明夫人与明雪对视一眼,一个不注意,竟走到这里来了,当即都有点不自然。
“那时便想着,等你回来,就给你安排新住处,这地方,着实寒酸了些。”明夫人打量明朗神色:“朗儿,当年母亲多有不周,你不会还记着。”
“母亲能接纳我,实属恩惠,当年如是,如今亦是。”明朗答道:“朗儿唯有感激。”
“朗儿真真懂事。”明夫人笑道,十分满意。
“不过,既到这里,朗儿倒是想起一事,还想与母亲相商。”明朗道。
“何事?朗儿尽管说。”
明朗便道:“事关祖母财产。”
此言一出,明夫人顿时一凛,暗道不妙。
只听明朗徐徐道:“当年祖母送我回京,她名下财产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由母亲分配,分予兄长和姐姐们,一部分给予我,但暂由母亲保管和打理,待我成人之后,再归还于我,此事母亲记得。”
“确有此事。”明夫人不得不承认。
明夫人又道:“老太太当年之意,是待你成人,回扁州或嫁人时,便给你……若朗儿现在就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母亲这便给你……”
明朗一福:“多谢母亲。只是前日我收拾东西时,无意发现祖母立下的字据……”
“字据?!”明夫人登时一震,强颜道:“朗儿说什么字据。”
“就是祖母的遗嘱呀。一式两份,其中一张当年初初回京,安嬷嬷便给您了,另一张后来一直没找到,还以为遗失了,没想到,此次收拾陈年杂物,竟无意翻出。”
明朗面带笑意,废话少说,直奔主题:“字据前页乃我回京后财产处理之事,后面还有一页,其中说,上安京中的宅子和铺子皆归明府所有,扁州的产业,幼时已多数归至我名下,待我成人,便应由我收回,自己打理,不可再劳累母亲。”
明朗注视明夫人双目,眼见明夫人眼中闪过慌乱。
这的确是明老夫人之意。老夫人深知,没有足够的利益,明夫人断容不下明朗,因此方出此下策:
明朗在京这些年,明老夫人上安和扁州一半产业交由明夫人,另外一部分,则待明朗成年后方能领取。这样一来,明夫人算得到了老夫人大半的财产,而明朗那部分,早打定主意,到时象征性的给她一点便罢。
至于字据中后页所说,明夫人更不以为意,当年欺明朗不识字,压根就未如实告知明朗。既入囊中,岂会吐出,管它如何,统统占为己有便是。这一老一少,无依无靠,长大又怎样,有字据又如何,能奈她何。
明老夫人的所有财产,这些年早被明夫人视作自己囊中之物,将来分给儿女们,几辈子衣食无忧。
说起来,明远山虽身居爵位,实则俸禄有限,又无其他财路,明夫人本身陪嫁也不过尔尔,这些年,还真全靠明老夫人那些产业,方能过的风光滋润。
不料如今,明朗竟提起此事。
而明朗,已绝非当年弱势小女孩。
“当然,我也会遵祖母遗言,虽收回我名下,但不可一人独贪,仍须上奉双亲,与明府分利。”明朗道。
这也是祖母聪慧和周到之处。否则谁愿意凭白拱手相让。
只要对方不贪婪,接管的这几年所得,以及日后的分利,也足是一笔巨财。
然而这对于明夫人来说,却远远不够。
上安的宅子铺子,与明老夫人故乡扁州的产业比起来,简直如一粒芝麻。说什么分利,不过好听,实际一切皆由明朗做主,愿给多少给多少,全凭她一张嘴,若哪年说利润不好,一分不给,也拿她无法。
“这个,扁州天高地远的,你一时也难以打点。再者,你年纪尚轻,何曾懂这些事,还是母亲先替你打理着。都是一家人……”明夫人挣扎道。
“我自是信母亲的。母亲这些年辛苦了。朗儿已长大,也该自己操心了。而且这些时日,看透许多事,更感祖母之心,以及家人之意义。诚如母亲所说,都是一家人,这些东西日后还是要与兄长和姐妹们分享之,只是如今想起祖母,不想违背她之意,还望母亲成全。”
明夫人差点忍不住,就要暴喝你想得美,幸而看到一旁明雪,生生忍住了。
“这……”明夫人道:“此事不急,待日后再慢慢商议。”
明朗眼神明亮,神色潸然,望着明夫人,轻声道:“母亲不放心我,抑或不相信我……终究未当明朗一家人罢……”
明夫人:……
明夫人一咬牙:“这说的什么话!母亲只是怕你辛苦而已。既然你要,给你便是,既是一家人,还计较这些作甚!”
正院房内,明夫人将一只木匣递给明朗。
“都在里头了。”
“哦。”
明朗伸手去接,却拽不动,明夫人死死握住那木匣一端,手指与脸色皆发白。
“母亲?”明朗疑惑道。
明夫人双眼一闭,不敢再看那匣子一眼,终究依依不舍松了手,勉强道:“你,你可保管好了。”
“定当妥善保管。多谢母亲。”
明朗捧着匣子翩然离去。
哐当,明夫人身子一颤,软倒在方椅中。
“母亲,母亲,你如何了?”
明雪忙扶明夫人坐好,只见明夫人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一手抚在心口,颤声道:“我的心在淌血,在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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