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雾,凌晨三点的北京街道并不拥堵。黑色商务车一路自机场航站楼开出,下高速,驶进市内。
车内,助理邵立回身问:“凛哥,一会儿是回公寓还是去酒店?”
后座,响起段凛的声音,平静简扼:“医院。”
邵立愣怔两秒,面上全是担忧和为难:“可七点还有拍摄,你这都一天没休息了,要不然还是——”
下一秒,窥见对方的神情,邵立停住没说了。
正闭眸小憩的段凛睁了眼,瞥他一眼,眉目间有倦色,更多的是缄默的冷意。
段凛:“辛苦。”
“哪儿啊!我们没多辛苦。”邵立忙回,还是心疼。
最辛苦的就是凛哥了。
今天他生日,在横店拍了一整天的戏不说,下午还被曝上了黑热搜。片场下戏第一时间就往北京赶,早七点的杂志拍摄,现在三点还要去一趟医院。
以往凛哥拍戏,等开机进了剧组后就几乎不出来了,最近却会接一些通告。
还都是往北京赶的。
横店到北京这么远,他从来不耽误拍戏,就需要连轴转。可即便连轴转也要来。
邵立心里叹气,隐约猜到是为什么。劝的话堵在嗓子眼,只能咽下去。
一小时后,到市内医院,径直去住院部。
这时候的住院部一片寂静,只有每层楼的护士站还打着灯。邵立谨慎地四下环顾,稍稍放下心,跟随段凛乘电梯上顶层。
顶层都是重症加护病房。
出电梯,走廊分两端,右侧的病房通行入口锁着大门,不让进。邵立熟门熟路地跟段凛往左拐。
左侧是护士站。
其中正值夜班的中年护士抬头,瞧见两人,和蔼朝段凛点头:“又来啦。”
护士带两人进左侧的ICU探视室,室内是一个个的玻璃隔间,隔间内一座一屏幕,能远程看清病房内的情景。
没办法,ICU每天只有三十分钟的家属探视时间,还都在下午,而阮瑜父亲每天都会来。能进病房探视的时间耗完,就只能隔着屏幕看人。
邵立见段凛进了其中的隔间,不放心叮嘱护士:“还请您替我们保密。”
“知道了,每回都说,也不嫌烦!”护士好笑。
隔间内,段凛低眼,拉开椅子坐下。耳边隐约有低压的聊天声,他却只盯着屏幕。
屏幕内是某间单人加护病房,病床上,阮瑜躺得很安静。
若非她的呼吸机上不时有薄薄的雾气,都要让人怀疑时间在静止。段凛盯着她被单下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而细瘦,露出的部分几处都插着针,连接着各种导管和监测仪器。
疼吗。
段凛动了动手指。
他的神色还是一贯的疏淡,但那刹那,下颌咬肌紧绷了一瞬。
隔着屏幕,段凛的眸光落在床头跳着曲线的心电仪上,看着曲线跳至顶端,又瞬地回落。在屏幕里跳出一个小小的尖峰,像刀尖。
一时又记起许多事。
她的病情,两年前就被查了出来。
一直瞒到现在。
段凛想起那天男医师的话,话语里有叹息:“中间我们建议过很多次,让她告知家属,但她一直央求我们代为保密,还签了免责书。其实,在去年那会儿病患的病情就很严重了,事情拖到现在,也确实应该告诉你们。”
去年六月。
段凛回忆。
他去医院看她,是深夜。她哭得很凶。
阮瑜那时的哽咽还刻在记忆深处,再记得深一点,连当时她睫毛上的泪都清晰分明。
——“这几天别人问我,没事吧,我都说,没事,真的没事,放心好了。”
——“其实,有事的,我,我有事的。”
她在哭。
他以为她只是。担心手术。
段凛的视线落回病床中央,没蹙眉,神色很平静。过于平静。
一寸一寸,从阮瑜的手腕看向她的脸,定在她安安静静阖着的双眼上。
生日那一晚,她抬脸看他,弯起一点眼睛。
眼底亮着微光,想了想,认真许了两个愿望。
很简单。
——“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探视室外,邵立看了一眼时间,犹豫几秒,还是打算走近提醒。
刚靠近隔间的玻璃门,见段凛的眸光仍在屏幕上,神情冷淡,情绪未明。
而下一秒,邵立忽然听见他开口说了句什么,很低缓。
听清后,邵立不可置信地猛然驻足,表情从未有过的震惊,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半小时后,两人回住院部的地下停车场,车内的司机已经打完一个盹,问:“凛哥,咱是直接去摄影棚吗?”
“不急。”段凛回。
车还没发动,车窗被摇下。邵立见段凛摘了口罩,从烟盒中滑出一支烟,低头咬了。
他咬着未燃的烟,问:“介不介意?”
邵立忙回不介意,又仔细看一圈停车场,车很少,没人,顿时放心。
“我能要一支吗?”司机也有点犯瘾,笑问。
以往段凛不抽烟,连闻到烟味都蹙眉,司机这两年跟着他,一直没敢当面抽。
这回好了,司机欣喜地接过段凛的烟,又自己摸出一个打火机,先殷勤地给他点上。
邵立看段凛咬着烟,俯过身,低眼,借火点烟。
接着靠回座,乳白色的烟气勾缕蔓延,绕过他淡漠的眉眼。
不知道想起什么,段凛微微仰了下颌,眉宇蹙起一瞬,喉结滚了滚。
凛哥最近抽烟抽得厉害,邵立心里急,但不知道怎么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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