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章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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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皇帝才登基没多久,自己家里死了父亲和兄长,没有闲心理会旁人家的悲苦,因此他只是劝慰了邵震虞几句,就没再记挂了。

谁能想到,多年前那个尚在襁褓中就丧母的婴儿,竟长成了这样的姑娘,此刻满怀着不为人知的愁绪,就坐在自己面前,不过数尺之隔而已。

他以为邵循与他父亲之间有什么误会,便道:“当初你母亲去世的时候,邵卿悲痛难忍,抱着你一直不肯撒手,说是你是亡妻拼了命留下的孩子,还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看护你长大,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这是朕亲耳听见的。”

邵循原本只是感伤,可是猝不及防听了皇帝的这一番话,眼睛登时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她飞快的转了转眼珠,试图将泪意忍回去,可是突如其来的心酸和委屈,却怎么也止不住,不得已只能偏过头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好些了。

皇帝看着她:“记得那时候邵卿担心你人小立不住,没有为你取名字,总是宝宝,心肝儿满口的叫着,朕还嘲笑过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别说了……”邵循禁不住闭上了双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陛下,求您别说了。”

邵循知道皇帝这是在告诉她她的父亲曾经有多么疼爱她,她曾是她的掌中宝,心尖肉。

皇帝是好意,但是他不知道,人的感情不会一成不变,就算是父母疼爱子女,可能也不是天长地久的。

邵循尽量调节好心情,她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长在父亲怀里,备受宠爱的小姑娘,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讨人喜欢,用尽了怎样的手段也得不到父兄的眷顾。

这样狼狈又这样卑微。

“那时候你没有名字,现在朕知道你单名一个‘循’字对不对?”

她咽下泪水,点了点头:“是‘循规蹈矩’的循。”

那是她五岁时,和弟妹一起起的名字

皇帝摇头道:“依朕看来,恐怕是‘循顺循雅’的循。”

他的语气一向温和却坚定,让人听了就会认为是真理,邵循被这句话打动,忍不住向他看去,对上皇帝沉着的眼睛。

邵循的肌肤很白,仿佛散着莹莹的光,五官每一处都精妙绝伦,特别是眼睛,尤其是眼睛,那双眸子线条极美,平时冷静自持,不带任何情绪时就已经十分引人注目,现在美目微红,像是熏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艳丽又轻柔,目光更是如同两湾盈盈的秋水,任谁看上哪怕一眼也不会舍得移开视线。

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宁熙帝心中一动:“你到这里来。”

邵循的神情动摇了片刻,只能站起来走到他身前。

皇帝的意思其实是要她坐在自己身边,但是邵循垂着眼睛直接在他面前跪下来。

皇帝并没有强求,这样的姿势更能俯视着看她,察觉她每一分情绪的变动,他不怎么动声色,既不严厉也不强硬,但是这样直直的从上向下俯视邵循,却扎扎实实的掌控了她的全部心神。

“告诉朕,”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此刻在想什么?”

邵循抬起眼看着皇帝——在想什么,说实话,方才她满心里都是家里的那摊子事,可是现在就这样被皇帝在咫尺之间牢牢的盯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这样觉得,也就这样实话实说,甚至连自称都忘了:“我……我不知道……”

皇帝看了她半晌,之后缓缓抬起手来。

邵循立即浑身紧绷,她想躲却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在皇帝温热有力的手掌落在耳侧时,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脸颊上并没有被触碰,她微怔,感觉自己头侧一片温热。

邵循茫然的睁开眼睛,而皇帝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带着怜惜与安抚。

她怔怔的看着皇帝,听他轻声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邵循依旧看着她,她心里乱七八糟,什么思路都搅成一团,但嘴巴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她听到自己缓慢的声音:“……在陛下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么?”

皇帝的手微顿,最后替她轻轻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抽回手时指尖不经意间滑过那逶迤精致的眼尾,让邵循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皇帝收回手,声音镇静,并不带什么起伏:“朕……也不是圣人。”

这话似乎与前后没什么关联,邵循此刻有些迟钝,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皇帝已经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

奉麟阁往中庭走,赵若桐住的院子和两仪殿是在一条线上的,皇帝和邵循一同往回走,都没有乘辇,而是像散步似的,慢慢一步步走回去。

没有人说话,远远缀着两人的内侍们脚步轻的像猫,让这世间仿佛之后皇帝和邵循存在似的。

公主院要近一些,邵循停在门口,回过身来看着皇帝:“……谢谢陛下……今日送我回来。”

方才的一番话,仿佛朦朦胧胧的改变了什么东西,虽然极力克制,但是亲近就是亲近,邵循对他的态度再不像之前一样,充斥着生疏恭敬。

皇帝的手像是要动,但最终却稳稳的垂在身侧,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你进去,要是太晚了就在公主这里住下。”

邵循点了点头。

她在等皇帝转身,而皇帝却也想看着她进门,两个人有些僵住,最后邵循道:“陛下先行。”

皇帝看了看她,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了没几步,邵循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陛下留步!”

皇帝转过身来,看邵循几步走到自己面前:“陛下,我还有话要说。”

皇帝的脑子里一瞬间想到了各种可能,但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何事?”

邵循斟酌着用词:“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平时多看顾二公主……”

皇帝的嘴角勾了一勾:“之前是朕嘱咐你照看她,现在,反倒是你嘱咐朕了。”

邵循低下头:“我这不是得罪了恪敬公主么,要是连累二公主就不好了。”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她宫里的那个新调过去的嬷嬷自然会帮着朕照看她。”

邵循放下心,向皇帝道了谢,两人又不由自主的沉默了几息的时间。

这次是皇帝主动说:“朕回去了,你早些歇息罢。”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邵循站在原地愣了一阵,这才转身走进院中。

邵循再次见到二公主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赵若桐已经急的坐立难安,生怕她被太后为难,所以当邵循进来时立即高兴的抓住她的手不放:“循儿,你还好么,皇祖母有没有为难你?”

邵循摇摇头:“正巧赶上太后心情好,甚至连责备也没有。”

赵若桐放下心,接着露出一个十分开心的笑来:“看来就连皇祖母也喜欢你,循儿,我就知道你一定讨人喜欢。”

邵循哭笑不得,论起招人喜欢,她自问是没什么本事的。

“对了,”赵若桐问道:“既然没有为难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莫不是皇祖母留饭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问的邵循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和皇帝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说的更合理一些。

接着她发现无论怎么说,都似乎很不合常理。

赵若桐看邵循拧着眉头,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突然问道:“是不是陛下召见你了?”

邵循的眼睛睁大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若桐轻轻摇头:“不是我知道,而是我猜到的,我说了,陛下很喜欢你,若是闲来无事,找你说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真的这样正常么?那为何邵循自己却始终觉得不踏实。

——她不能确定皇帝想要什么,更不敢往更离谱的地方去想,只能自己一个人惴惴不安。

赵若桐道:“你就当没这回事就好了。”

她看着赵若桐,忍不住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捂住了嘴:“循儿别怕,你这样好,人人都该喜欢你,若不喜欢才是有问题,但是你是好的,旁人却不一定,所以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赵若桐放下手,邵循怔怔的看着她:“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赵若桐点点头:“其他的根本不配你去理会……循儿,我是个无用的人,既不招人喜欢,也没什么勇气,但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用脸颊贴上邵循,轻声道:“你完美无缺,不该有任何遗憾和烦恼。”

邵循没想到赵若桐会这样说,一时连方才的纠结都忘了,忍不住露出笑意来:“阿桐,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仙女下凡不成?天下谁是完美无缺的,谁又能真的没有遗憾烦恼?”

赵若桐眨眨眼睛:“至少在我这里确实是这样的。”

*

邵循到底还是没在宫里留宿。

她告别了二公主,一路走出了宫门,正要上车,就见另一辆马车在自己旁边停下。

眼看就要宵禁了,这个时候进宫可不太寻常。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丫头,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穿着十分寡淡,头上也没带什么首饰,但是带了不少下人,比恪敬公主还多一点。

邵循认出了来人,在她看到自己之后站到一边,没有急着上车,等人经过时行了礼:“邓娘娘安。”

这位邓夫人面色憔悴,身上一看就知不是太好,但看到邵循时仍是礼貌的柔声回应:“邵姑娘慢走,我要去给母后请个安。”

邵循见她像个纸糊的花瓶一般,仿佛吹一口气就要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娘娘当心。”

邓氏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邵循呼出一口气,并且听见身后来送她出门的宫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那宫人见邵循正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

“小姐别见怪,这位娘娘身子太弱了,奴婢们见了都是犯怵的。”

邵循笑着表示理解,毕竟她方才也是一样担心:“邓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宫人回答道:“皇太后想念怀悯太子,时不时的就要唤邓娘娘入宫谈谈心,也是对着儿子的遗孀寄托哀思的一种方法,不拘于什么时候,太后常常召见邓娘娘,要是时间晚了,多半在宁寿宫留宿就是了,还方便邓娘娘伺候太后,向她老人家尽孝呢。

“只是娘娘身子骨实在不好,这样时不时的进宫也吃不消,陛下就给了恩典,特许她在宫内乘轿。”

能得皇帝的特殊照顾,这位“邓娘娘”身份可不一般,她是先太子的正室,即怀悯太子妃。

怀悯太子是太/祖与皇太后汤氏的长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兄弟俩只差了三四岁。

当初太/祖不满前朝暴/政,于近不惑之年揭竿起义,他得子很晚,当时的怀悯太子十岁,今上也不过是个幼童,太后便带着小儿子留守后方,怀悯太子却阴差阳错的被父亲带到了军营中。

据说他本来就有不足之症,又在军中颠簸了半年,受惊又受苦,等与母亲弟弟团聚时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那时起义大军如火如荼,太/祖作为首领,继承人却如此孱弱,未免动摇军心,于是再次上战场时,他将大儿子留在老家,又换了今上提在身边,大小战役无不参与,到了年纪大一点,更是做过几次总指挥,独当一面,这才有了皇帝年纪虽小,但却战功赫赫的事实。

后来大周建国,太/祖在立太子时也有过犹豫,毕竟嫡长子是天然的继承人,也是他作为秦王时的王世子,论品行并无过错,但偏偏长子太过孱弱,次子又功勋卓著,选谁都不太合适。

最后先帝还是在对怀悯太子的不忍和今上的推却中封了嫡长子为太子。

但是这样做的隐患到最后也显露出来了——后来先帝病重,怀悯太子仁孝,日夜侍疾不敢稍离左右,结果先帝油尽灯枯,刚刚驾崩离世不过几刻钟,还没来的及登基的怀悯太子就因为操劳和悲痛过度,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最后医治无效,死在了太后的怀中。

接着就是太子妃邓氏听到消息,惊痛交加,七个多月的身孕早产,那男孩儿刚生下来,只哭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皇室的这一连串悲剧就在猝不及防见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完全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整个朝野动荡,说是风雨飘摇也不为过,南边前朝残存的势力尚且虎视眈眈,漠北也极不安分,还是当年不满十八岁的宁熙帝力挽狂澜,稳定了朝局,这才没让大周这个新生没几年的国家就此四分五裂。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该平复的伤痛都已经过去,皇帝大权在握,政局稳定,太后也渐渐从伤心中平复了下来,含饴弄孙过的也不错。

只有邓氏,在登上皇后宝座的前一刻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的损失是完全无法弥补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悲剧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八年,这才显得如此颓唐憔悴。

邵循心里有些同情这位前太子妃,毕竟这种打击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换了邵循自己,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两说,因此她从不敢觉得邓氏脆弱,因为她能活下来,真的已经足够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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