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细雨挨个帐篷看望伤病士兵,见士兵们在帐篷里痛苦哀嚎,营房里血腥味和药味混在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低声对陈将军说:“都是我的错,若我再劝劝王上,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将军苦笑出声:“这又哪里是大人的错,王上决定的事,谁能撼动得了呢。”
两个人话说道这,心里都不好过,有什么堵在他们喉咙里,最后也只能相顾无言了。
他们难道还能说叶轻言的不是吗?当然是不敢的。
阮细雨叹了口气,远远望向叶轻言的帐篷,低声说道:“陈将军,你也受了重伤,一会儿我就去求见王上,恳请他叫你休息几日,我替你帅兵出征。”
陈将军脸色一沉,没立时答话,他自己倒是想,可叶轻言那是个什么主意,大家都看得很透。
阮细雨这辈子都不能在云州领兵了,便是情况如此危急,陈将军同叶轻言请示过许多次,他也依旧不肯让阮细雨踏出安南府一步。
这一次若不是陈将军私底下联络上阮细雨,恐怕阮细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叶轻言不止不肯让阮细雨来前线,他甚至还很凶恶的对陈将军说:“你是不是想他当你的首领?”
这话实在是太重,陈将军吓得面无人色,从此再也不敢提阮细雨的事了。
然而叶轻言却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便是大家都知道他忌惮阮细雨,却也从未见两人当面红过脸,哪怕以前每日上朝,阮细雨都特别有把椅子坐,比旁人到底不同。
阮细雨也是如此,叶轻言这等脾气,其他大臣不敢说的话阮细雨都敢说,也从来没见他被叶轻言斥责过。
说到底,叶轻言再不信任阮细雨,两人也是总角之友,从小一起长大,该给阮细雨面子,他从来不会不给。
阮细雨拍了拍陈将军的肩膀,知道他顾虑什么。他冲陈将军笑笑,坚定地往叶轻言的帐篷走去。
就在这时,只听帐篷里传来一声滔天的怒吼声:“叶轻言,你不得好死。”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阮细雨心中一惊,他直奔大帐而去,竟比亲兵反应更快。
他一把拉开大帐的门帘,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位瘦弱的妇人手中拿着发簪,狠狠的、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就那么插入叶轻言的胸膛里。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了那妇人满头满脸。
阮细雨目呲欲裂,他上前一把扯开那妇人,一脚把她踢到帐篷的另一边。
他忙用锦被捂住叶轻言的伤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叶轻言大大睁着眼睛,他艰难地抬起手,使劲握住阮细雨的胳膊。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艰难地喘着气,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唇边滑落,染红了他颈下的软枕。
“轻言,没事,你别怕,我这就叫军医。”阮细雨不停跟他说着话。
叶轻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阮细雨凑过去,就听他在喊自己的乳名:“阿念,你来了……”
阮细雨几近崩溃,挥手冲亲兵喊道:“快去喊军医,快呀!”
然而叶轻言本就受了伤,他接连几日高烧不退,现如今又被刺中要害,无论阮细雨怎么去抹,他的胸口也仿佛无底洞一般,根本也止不住血了。
鲜红的血染红了阮细雨的手,叶轻言的瞳孔渐渐扩散开来,他眼中满满都是阮细雨的身影,最后喊了一句他的名字:“阿念。”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当陈将军赶到帐篷外的时候,里面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天地间,陈将军心中一片冰凉,他抖着手掀开门帘,小心翼翼的往里望去。
那位楚娘娘蓬头垢面靠坐在墙角,刚才阮细雨那一脚几乎用了全力,她这会儿口鼻都是鲜血,却如疯了一般自语不停。
而阮细雨跪在叶轻言的身上,手中紧紧捂住他的胸口,嘴里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轻言,你醒醒,军医马上就来,一会儿就不痛了。”那是陈将军从未见过的阮细雨,似乎一瞬就入了魔障。
可床上的那位仿佛睡着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陈将军浑身都冷了,他僵硬的站在那,几乎走不动路。
就在这时,军医连滚带爬的滚进大帐里,陈将军看着他凑到床边,抖着手去探叶轻言鼻子。
似乎应了陈将军的猜测,那军医刚一伸手就立马抽了回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人,大人,王上他……”
他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而阮细雨也似疯了,他眼睛赤红一片,死死盯着军医:“你这个废物,你给他治伤啊,他流了那么多血,不治怎么行!”
军医跪在地上,他浑身都颤抖着,不停地磕着头,额头上一会儿就砸出血来。
“大人,王上已经去了。”
听到这句话,陈将军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他腿上一软,一下子就瘫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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