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张夫人是请了弟弟晚上过府家宴,然奉金府台却十分的有礼有节。
他申时初刻便早早来了,也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简单大方的素色道袍,同姐姐姐夫聊的都是家事。
颜青画原不知道他来得这般早,晚上她打扮妥当去了正厅的,才发现他正在那逗张夫人的小儿子。他同张夫人有七八分像,都是十分和气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还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年轻极了。
见有外人来了,他便利落起身整了整衣裳。兴许是张夫人同他说了颜青画的样貌,他没等姐姐介绍,便拱手笑道:“这位便是荣夫人?”
颜青画也冲他行礼,口中客气:“赵大人安好。”
张夫人娘家姓赵,也是奉金的世家大户。在奉金很是有些脸面,若非如此,以赵大人这样年纪是很难做到一府父母的。
张家夫妻见人都到齐了,便张罗着大家一同坐下,家中孩子也被下人带了出去,并未同他们一桌用膳。颜青画知道他们是要谈正经事的,也不避讳什么,特地带着冯思远一起来。
还同赵大人介绍:“这是我们怀远县的师爷。”
她这么一讲,赵大人心里就明白过来,知道他也是荣桀的心腹。
落座之后,席面便依次铺开。
张家虽是富贵人家,却因着有张夫人这样的贤内助,近些年来是越发清雅了。这一顿晚宴安排得极为妥当,没有那么多珍稀食材,却样样都是精心调配的家常菜。
不仅赵府台心里满意,就连颜青画也能从这些这一餐一饮上体会到张氏的用心。
一时间觥筹交错,杯酒不停,谈笑热络,也算是宾主尽欢了。颜青画依旧是不喝酒的,不过有冯思远在,他们这边到底也没落了面子。
等到酒过三巡,颜青画见大家已经用了个七八分饱,便轻轻放下筷子,转而端起茶杯来。
她慢慢站起身,冲赵府台推了推茶杯:“这次我们能这般顺利,还要多谢府台大人额外开恩,我便以茶代酒,敬府台大人这一杯茶,实在是多谢您。”
赵大人也忙站起身来,特地换了酒杯端起,笑道:“荣夫人实在是太过客气,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颜青画也冲他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
等到客气完了,颜青画便开始提正经事,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这趟前来,其实是有两桩生意要谈的,一桩已经谈完了,剩下一桩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赵府台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时间没有答话,他心里头肯定清楚,却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颜青画见得场面多了,丝毫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生气。她顿了顿,再问一句:“今日大人赏光前来,我是否可理解为大人愿意同我谈其中一笔买卖?”
赵府台见她谈吐大方,不由也跟着笑了一下。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夫人既已说到此,我便不跟您藏着掖着。我们奉金确实是有矿藏,手里也有一批打造好的铁器。我也不介意跟您说,早些年我当上府台后,便开始做这生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手里没个把银子,这些年奉金的百姓是过不下去的。”
便正是因为他是个好官儿,颜青画才愿意同他商量这买卖。
他私自贩售铁器的所有盈利,自己没落下半钱,全部填补了农税和商税。这两年其实川西也干旱,因有这笔营生,百姓便不用挨饿受穷,把家中所有粮食都交了税。
颜青画拱手说道:“我知道你心系百姓,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官,我们家大人也是如此的。若不是之前日子实在艰难,国朝压迫至极,我们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
她这话虽没全讲出来,大厅里却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没再有人讲话。
倒是张夫人胆大心细,不一会儿便笑着捏起筷子:“咱们先把饭吃完,一会儿吃晚茶时再去细谈你们的大事如何?”
颜青画冲她笑笑,十分感激地冲她举了举茶杯。
之后席面上便开始说些奉金的风土人情,没再说这般严肃的正事。
等到晚膳过后,盘碗都撤了下去,下人们上了几壶好茶,便都退了出去。
赵府台知道颜青画这一趟不达成目的是不肯走的,估算着这一次的生意应当能做成,他沉吟片刻,便说道:“我手里的货可不少,夫人若是想全部吃下,不知家底不够用?”
颜青画自不可能把家底都掏空,她闻言笑道:“既要合作,大人总要给我个实在价的。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大人做生意是为着百姓,我们自然也是的。”
她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说句大不敬的话,明年再来收税银的,指不定要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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