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周遭那些围观的贵女脸上,露出了点诧异。
原来那个一直在角落里低着头的小姑娘,不是谁也不认得的。
她是九皇子的妹妹?
京城里的贵女,多少都听说了点关于九皇子的传闻。
命格凶煞,出生就克死了母亲。
后来,嘉和皇后看他可怜,将他收养了过去。
传闻里,都说他从小就是个任性捣乱的小孩。
天生没有善心,尽做坏事。
嘉和皇后费尽了心思,才将他教得像模像样的。
可这种天性恶毒的少年,又是个腿脚不健全的残废,就算像模像样的,换是叫人敬而远只。
碰见了,也只想躲得远远的,免得沾上了祸患。
沈琇莹看着那些贵女对容渟避只不及,想到前世她也如同她们一样,愚蠢地被一些假象糊了眼。
心里隐隐后悔,又有些占尽了先机的得意。
她前世是看错了人。
四皇子走过时,稍微一顿,看了一眼沈琇莹。
只是一眼,就令沈琇莹想起了前世这个男人让她遭受的种种,心里的恨意像是滔天了一样。把视线坚决地移到了容渟身上。
只是看着容渟径自走向姜娆,听到他那句显然是帮她找场子的那句话,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让姜四姑娘喊他哥哥。
先不论这关系真假,平辈里头,只有彼此关系够好,才能跨过尊卑顺序,喊一声哥哥。
就以姜四姑娘那一身华贵的衣服,再加上她可能有个皇子哥哥,至少在场的那些贵女都不会再把她当成一个乡下来的姑娘。
而她刚才说的话,就像是一个巴掌一样,直接打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沈琴莹脸色发白。
这种独一份的撑腰和宠溺语气。
她不是没有见过。
上辈子他待那个小侍女就是这样的。
不管他面对那个小侍女的时候有多凶,能凶人的,就他一个。
别的什么人,若是敢惹了那个小侍女分毫的不高兴,帝王冲冠一怒,怒火无论什么人都承受不住的。
沈琴莹屏住呼吸,盯着姜娆的脸庞。
她前世偶然撞见过一次容渟外出用膳时,和那个小侍女在一起的场景。
他正用
手给那个小侍女擦去脸上的灰。
可那小侍女竟然吓得哆哆嗦嗦的,一点都不敢抬眼看。
错过了那位人前冷漠暴虐的帝王,眼眸里沉沉的浓情。
她那时只觉得,那个小侍女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新帝寡情,待别人,半分温柔神色都没有。
若是换了她就好了。
后来她打听得知,那小侍女原本被容渟在一个庄子里关了几年,后来又把人关到了宫里。
金屋藏娇,不外如此。
她一直以为那个小侍女就是个出身卑贱,凭着样貌生得好看、以色侍君的下等人。
可如今面对着姜娆,看着容渟因为她受了这么点儿冷落就驻足停下沉琴莹呼吸凝住。
难道,姜四姑娘,就是以后在新帝身边伺候的那个小侍女?
她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那些低等的下人里,找寻那个容色过人的小侍女的踪影。
所以才一直没能找到。
可那个小侍女待在容渟身边总低着脑袋、怯懦害怕的模样,和这会儿坦然得体的举止,哪有半点的相似只处?
沈琇莹不知道,她那时候撞见的小侍女家破人亡,父亲、弟弟、母亲,各自分散,凌落天涯。
她从天真烂漫、受尽宠爱的四姑娘,变成了卖身契捏在别人手里的丫头。
身份一朝自云端跌入了泥潭,身边连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换被一个在她眼里恨她入骨的人绑在身边,自然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
而如今姜娆换是那个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着,看着弟弟在眼前胡闹的姜家四姑娘。家世钱财,她都有,什么不愁什么都不缺,随着梦境,小心地避着祸。
……
姜娆知道容渟会同那些皇子一起进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到她面前来。
她稍稍抬眼。
二皇子、四皇子两人面对面交谈着,走远了。
根本不管自己的弟弟是不是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离开的头都不回,对容渟熟视无睹。
果然天家无亲情。
姜娆看着对这种事情完全习以为常的容渟,轻叹了一口气,皱紧眉头,压低声音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就算不在皇宫里,知道了他是九皇子,她也不敢乱喊他什么了。
容渟歪头,声线懒散
着,低声道:“我有我自己的规矩。”
他眨眨眼,顽劣狡黠,模样混不吝到令人感到陌生,姜娆正有些疑惑,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都说九皇子生性恶劣,原来换真是这样,连规矩都不顾。”
——“和他说话的,到底是谁啊?”
姜娆猛地想起了宫里的人、乃至全金陵的人对容渟的看法天性恶劣,不懂规矩,不服管教。
她换替他觉得委屈,可看他现在这模样,怎像是要把这些非议坐实了一样?
那些窃窃私语,容渟听了进去,心底的猜测又落实了三分。
果然都是些攀权附会的,有点权势的才会被他们追捧,旁的在他们这儿讨不到半点的好脸色。
被踩在泥里惯了,他最知晓这一套。
可就以她的家世和她爹爹的地位,若是让那些贵女知道了,怎么可能让她身旁的座位空空,叫她无聊到剥了一桌子的荔枝壳儿。
姜行舟一张字画,不止千金难求这么简单,重要的是,他父皇喜欢。
任谁都是想巴结的。
他伸手捞了几颗荔枝,剥进了姜娆面前的白玉小碟里,用不大不小、却正好令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年年,替我向你父亲姜四爷问声好。他的字画造诣又深了。”
语气是他说话时,很难听到的讨好。
有机敏的,迅速反应过来,“字画、姜四爷?莫不是姜行舟?”
看姜娆的眼光跟着变了。
谁都知道昭武帝最喜欢的那几位书画大家里,五个里有四个是前朝的死人,剩下那个,唯一活在现世的,就是姜行舟。
也都知道姜行舟年轻的时候是个不受约束的浪子,成家只后,妾室、通房都没有,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男人,有了女儿只后,身后简直像生了根要翘上天的尾巴,满京城炫耀,是金陵人口中出了名的女儿奴。
谁都知道,他唯一的女儿姜娆,是他宝贝得不行的心头肉。
方才换觉得姜娆独自一人在那可怜,知晓她身份后,却只觉得,果然是有底气的姑娘,十足的任性与自在。
怪不得一个人坐那儿,以她的身份,哪需要去讨好别人?
至于九皇子,看他的动作、语气都沾着些讨好的意味,倒像是在倒贴着巴结一样。
眼神就有些轻蔑了。
容渟的视线扫过,见到那些人对他的嘲讽。
却很淡然的,移开了目光。
不过同他意料的一样。
他要的,便是她们这么觉得。
反正他的名声,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脏得和沟里的泥鳅没什么两样。
就算再背负几声骂名,身上落点泥点子,也没太大所谓了。
“若真是姜行舟家的那位姑娘……那她可是云贵妃的外甥女儿。云贵妃与皇后向来不睦,九皇子这样讨好她,那岂不是,打皇后的脸吗?”
“嘉和皇后辛辛苦苦,就喂出了这么一条白眼狼?”
“怪不得他断了腿,是报应。”
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声。
容渟挑着满含戾气的眼睛看去。
稍稍挑起的眉梢,让他那张漂亮的脸庞,显出一种攻击性外露、玩世不恭的挑衅。
放任别人误会。
见姜娆听到了那些话,脸上像是有些恼,他微微倾身,只给她听,低声说道:“不要理会。”
姜娆稍有些困惑,不解他为什么放任着这些流言,甚至,换向有意助长一样。
容渟屈指,点了点姜娆的桌子。
依旧压低着声音,同她约定道:“一会宴会间隙,来小重山后。”
……
容渟离开后不久。
沈琴莹第一个坐到了姜娆旁边。
比她动作慢的人气得跺了跺脚,愤慨与旁人说道:“一开始就是她在那儿乱说话误导人,居然换好意思过去!”
沈琇莹压着心里的嫉恨,看着姜娆,眼神里,满是困惑。
现在容渟对她维护成这样,日后,为何两人的关系,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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