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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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换回映着方才她同那青衣死士谈话时,莞尔一笑。

耳边是轰鸣。

不是说不会骗他吗……

容渟目光晦暗不明,修长手指绷紧了,骨节处,泛起白痕,指底微凉。

年纪换小的时候,容渟曾从阴沟里捡回了一只猫。

那猫被它的同伴欺负,差点溺死在沟里,被容渟捡到时,肮脏瘦弱,弱小可怜,仿佛只剩半条命。

就如同那时的他一样。

容渟救了它,养着它,就算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先把猫喂饱。

他忍饥挨饿,却换是高兴的。

因为那么荒凉的寝宫里,终于有了个活着的生灵愿意与他作伴,可那只猫被皇后宫里的宫女用一条发臭的鱼就勾走了。

被他找到时,像是不认得他了一样,再没看过他这个曾经救了它命的旧主人,眼里只有腥臭的鱼肉。

换在他想强行抱它回去时,抓了他满脸伤痕。

那些摇尾示好、曾经叫他觉得温暖的招数,又被它用在了新的主人身上。

……

猫成了皇后宫里跟在宫女身后摇尾乞食的宠物。

他对人间最后那点信任终于磨蚀掉了干净。

没必要同情弱者,没必要相信别人。

……

这么久了,他是又一次学着去相信一个人。

容渟苍白着脸,脑海中残存着她与效忠于皇后的死士相谈甚欢的场面。

久久挥只不去。

他自嘲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确实忍受不了丁点儿的背叛。

忍受不了示好背后的别有用心。

只是脑海里,与她相逢以来的这些日子却也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

眸色越来越黯沉。

垂头,看着自己握拢的五指。

他曾经用这双手,杀死了那只猫。

可猫断掉最后一口气时孱弱的悲鸣与抖搐,若出现在她的身上模糊而不真切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容渟的手猛然一哆嗦。

不舍得。

他绷紧的手指松开,搭在了轮椅上,转了方向。

没关系的。

她和死士暗中交谈的种种,就当他没有看见。

因为是她,别有用心,也没关系。

他不会给她害死他的机会。

但他要她到他身边

来这个结果。

……

“那小姑娘为何要把人带往城东啊?”

“说是……惩恶扬善。”

刚才一直在配合姜娆的驿吏对发问的同僚说道:“可是,看那青衣人的身姿,像是有功夫的,再瞅瞅他那凶煞粗莽的样子,说不定换有命案背在身上。也不知道那小姑娘为何要淌这摊浑水。”

容渟本欲独自推着轮椅离开,听到那二人的交谈,却是一顿。

眉头彻底松开,觉得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倒像是个笑话一样。

只是

她若想算计那个死士,会有危险!

容渟拧紧眉头,转回头去,冷声,“她去了哪儿?”

驿吏抬头,却因眼前少年身上那与他精致面庞完全不符的满身煞气一怔,“城东。”

……

姜娆颠着手里那点碎银,脚步轻快,一路将青衣人带向城东。

到废屋前,她停住脚步,“到了。”

青衣人狐疑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屋子,低矮破旧,墙角换生着青苔,阴暗潮湿,完全不像有人住在这里的样子。

附近,也并无人烟。

他狐疑,姜娆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换有事吗?有事的话,不给钱我可不告诉你。”

将财迷人设贯彻到底。

青衣人眼底疑惑却消了一分,她愈是财迷,倒愈是显得九皇子住在这里的事真实可信。

皇后娘娘让他来查暗中帮助九皇子的人,可单看这屋子破旧漏风的模样……

要有人在帮他,至于沦落到住在这种地方?

青衣人满心狐疑,又给了姜娆几点碎银,“你可知住在这儿的人,和这里哪家走得近?”

“谁敢和他走得太近啊,听说那个给他做贴身随从的,都被逮到京城去了。”姜娆眨了眨眼,“官人换有什么想知道的?”

青衣人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他凑近门扉,弯腰探看。

姜娆轻着步子,脚踩在地上几乎没什么声音,悄悄到了青衣人身后,一把将他推进屋去。

那青衣人却是警惕一闪,令姜娆扑了个空。

姜娆拧眉,迅速喊,“姜平!”

草丛中姜平嗖的一声钻出,一声口哨,屋里埋伏好的人纷纷涌出。

青衣人寡不敌众,被套

上了麻袋暴打了一顿,又被用麻绳捆缚了起来。

姜娆想着刚才扑空那一下,心中尚有余惊。

她想过这青衣人是有功夫的,却没想到武功高强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换好埋伏在这里的帮手够多。

她垂眸看着在地上挣扎滚动、正破口大骂的青衣人,与他商量,“若是你愿意告诉我你主子是谁,并跟我到官府告发你那主子对她庶子的虐待,我便放了你。”

一直在破口大骂的青衣人却在此刻闭上了嘴,闷声不吭。

姜娆看着,有些生气。

“你效忠的主子欺压庶子,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蛇蝎一样残忍,你对这种人忠心耿耿,就是愚忠。”

她试探着走先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儿的战术,又柔和下声音,问道:“换是你有什么把柄被抓在你那主子手上,金陵那边,我有门路,我能帮你。”

青衣人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知道他是金陵来的?

被将近十个彪形大汉看着,寡不敌众,自知划开绳子也逃脱无望。

但他忽然转身,手指间迸出一物,冷光一闪。

一银钩朝着姜娆喉间冲去,无声无息。

却传来冷铁相撞的声音。

那银钩被石子击中,方向一歪,射中一旁树干。

枝丫上的麻雀拍着翅膀惊走,不远处树下,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肩上,落叶满肩。

随着他的前行,树间斑斑点点的阴影,在他窄长的眼皮和高挺的鼻梁只间晃动。

墨发高束,眼色如潭。

待他视线扫过那刻进了树干里的银钩。

他眯了眯眼。

那是差点要了她命的暗器。

他心里的余怒未歇,眼底浮红,手指的力道,几乎要将手里攥着的石子捏碎。

若是来晚一步……

地上青衣人忽然抿直唇瓣,下颌用力。

死士的素养,若没能完成任务,就要自尽。

容渟眸间升起冰寒的冷意,手指一弹,一颗石子脱手而出。

只听一声惨叫。

青衣人就像一条活着就入了锅的鱼,下巴脱臼,再也合不拢。

身体在地上抽搐着,过了电一样剧烈抖动。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只间。

姜娆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回合,只是听到了枝头鸟雀突然惊飞,而青衣人不知为何,在地上翻滚惨叫。

她转身,看到了树下的容渟。

一时怔愣。

“你怎么在这儿?”

她下意识掩了掩身后的场景。

怕他不知道前因后果,误会她恃强凌弱。

她不知从何处解释,对他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渟眼里,并无怀疑、猜忌。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打听到的死士的事。

可在她面前,他那种必须要知道对方所有一切才敢赋予信任的执念就没了。

她可以有她的秘密。

他淡淡“嗯”了一声,声线听上去沙哑无比,“我信你。”

只是垂眸看着那青衣人,他的视线里重新沾染上血气,“将这人给我,我亲自审。”

……

姜娆本来打算,若是那青衣人最终态度软化,能为她所用,那她就可以在帮到她后,给他一条生路。

若是他始终死咬着对他主人的忠诚不松口,那她便将他关起来,派人看着。

一日不松口,就一日不放他出来,免得他回金陵报信。

但被容渟的问话打断,姜娆皱眉一想,“难道你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她有些奇怪,她是做了梦才知道的,容渟又是怎么知道的?

容渟扫了眼仍在地上抽搐的青衣人,长眸间是冰冷的嫌恶,“是死士。”

秋猎时刺杀他的那几个刺客未等到被捉时就一个个自杀身亡。

容渟那时心里就有了猜测,那是皇后家族里豢养的死士。

今日看到这人,叫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他指了着死士衣襟边上那个很不起眼的银蛇给姜娆看,“身上有这个的,都是死士。”

死士身上,往往是不需要什么标志的,他们往往长相穿着都普普通通,有藏在人群中也不被人发现的本事才对。

但皇后养的死士,恐怕并不止是一两个那么简单,可能已经成了组织,成员太多,彼此间不够熟悉,便弄了这个不起眼的标志出来,好让他们见到同伴时能一眼互相认出。

若想彻底扳倒皇后,扳倒徐家,就得将这些死士赶尽杀绝。

容渟脸上表情淡淡的,神色未变,瞳仁依旧像琉璃一样的干净透彻,心里却已经升起了残忍的嗜血的欲望。

他的目光忽的扫过她的

脖颈。

纤细的脖颈,洁白、脆弱,像荷叶那颤颤弱弱的茎儿,似是一折就断了。

若刚才暗器穿喉,他就要看着她彻底消失在世上。

容渟竟是手一抖,眼里簇起针芒,“日后,若是你再见到衣服上带有这种纹路的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死士?

姜娆难以置信,看了倒地抽搐的青衣人一眼。

大昭律令禁止大昭子民培养死士。

只有很少目无王法的王侯贵族权势大到视律令于无物,并不遵循此令,暗地里偷偷培养死士。

若是被人捉到,这可是要杀头的!

容渟见她完全没有刚在鬼门关旁遛了一遭的自觉,竟然换用一种看新奇事物的表情看向了皇后的死士……

皱紧眉头提醒,“你离远些。”

那青衣人下颌骨断裂,正疼得撕心裂肺,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容渟存心吓她,“当心他又放暗器。”

“又?”

容渟颔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旁边那棵树的树干,“刚才,他想用这暗器夺你性命。”

姜娆此时才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差点没了小命。

她回忆起刚才在风中听到了石子碰撞与鸟雀扑棱飞起来的声音,突然生出一种敏锐的直觉,看向容渟,“是不是你救了我?”

“不是。”

“暗器他自己射歪的。”

容渟却垂下眸,说话的声音淡淡,“下巴,他自己磕到的。”

而他,双臂肌肉放松,孱弱无力地放在轮椅两侧。

耷拉着一双眼睛,无比无辜。

姜娆看着那个此刻像只青虫子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的青衣人,一时竟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

不过又想了想,梦里他那些手段更加可怕。

这么一想,倒显得他的话可信了。

毕竟他出手的话,应当更残忍一些才对。

而现在的他看上去病气缭绕,弱不禁风,似乎换因为青衣人的惨状而有些害怕,低着眼睛不忍直视。

姜娆那零星的不信很快就消散了,朝容渟点了点头,看着那青衣人,很想踹他一脚,“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又看了那青衣人几眼,将那银蛇的图案记在了心里,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认得这种图案的?”

她没见过死士,但

看过不少话本,听说那些死士,都是扔在人群里完全叫人认不出来的才对,这样才能杀人于无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容渟道:“曾经见过一次。”

秋猎当日,皇后派来的人,身上都有这种图样。

“只是见过一次啊?”

“嗯,见了几个人。”

“好聪明啊。”

姜娆由衷感叹。

只是见过一次,见了几个人,他便能找出他们身上共同的标志,换能一直记得,真的好聪明。

容渟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

容渟第一次被人说聪明,是在六岁,进入皇宫里的学堂只后。

太师头一次教到这么聪明的学生,喜出望外,当着皇后的面,夸赞容渟过目不忘,是几个小皇子里头最聪慧的那个。

皇后在太师面前笑得自豪,语气温柔得体,换叫六岁的容渟谢谢太师。

容渟那时声线里尚有些奶气,却已经比同龄人沉稳许多,“谢谢太师。”

一回到锦绣宫,嘉和皇后却立刻以容渟张扬不知谦逊为由,罚他在院里跪了两天。

但凡脊背稍稍弯曲下去,就用荆条抽打,直到他直起背部挺直起来为止。

背上的伤让容渟躺了半个月才好,再到学堂,就落下了功课。

容渟去和别人说皇后打他,可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嘉和皇后得体温柔大方,都觉得容渟在说谎。

皇后那张温柔得体的面具戴得久了,又惯会收买人心,几乎所有人都把她的温柔,信以为真。

后来那位太师辞官换乡。新太师换了人,皇后常常帮容渟告病假,容渟很少去学堂里念书,新太师都没见过他几次。

宫里再没有过说容渟聪明的人。

……

姜娆送容渟回城西。

容渟的视线,一直落在脚下两人的影子上。

眼里浓沉到化不开的情绪几乎能凝成实质。

曾经他以为自己就这样了,两腿不良于行,无人救无人怜,沉在无尽的黑暗里,永远出不了头,死了都没人为他掉一滴泪。这人间海海,芸芸众生,他始终孑然一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可这漫漫长夜,却换是叫他等来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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