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雨停歇,酷热当头。
宣王府客院,繁盛的草木被雨水冲刷过后彰显出勃勃生机,正午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下来,树上的知了一声叠一声鸣叫。
墨远惬意地坐在树荫底下,手里捧着巧夺天工的琉璃碗,碗里是宣王府的厨子精心打制的樱桃沙冰,沙冰上方缭绕着丝丝凉气,他拿着把勺子专心致志地挖着,一口接一口送到嘴里,浅色薄唇渐渐变得红润。
宣王摆摆手示意侍从噤声,站在走廊下看着墨远将一碗沙冰吃了个底朝天,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深吸口气平息了一番体内的躁动,清了清嗓子。
墨远低着头,眼底划过一丝讥笑,转瞬又换成惊讶的神情,起身扭头道:“王爷回来了?”
宣王笑了笑,容色温和,像个儒雅的长辈,踱步朝他走过来:“喜欢吃这个?”
“解暑佳品。”墨远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皇上如何了?”
宣王眼底瞬间阴云密布,他在凳子上坐下,一手搭在石桌上,手背青筋暴起,不再掩饰愤懑不甘的心绪:“父皇中了奇毒,御医们束手无策,说若是找不到解药,父皇就会一直昏迷下去,直至油尽灯枯。”
墨远面露不解,沉吟道:“当时几位大人都在,为何皇上中了毒,几位大人却没事?而且那贼人接连三次都是先窃钩后杀人,这回竟没有直接下杀手?”
“御医已经查证过,贼人投在灯内的药物并无毒性,但父皇习惯在每日沐浴时加一些曳魂香,此香与那药物合到一起才变成毒|药。”宣王在石桌上重重砸了一拳,“该死的贼人,竟然对父皇的习惯了如指掌,说他不是受宫中之人的指使,谁信?什么窃钩,不过是个障眼法!父皇昏迷不醒,最大的受益者是太子!”
墨远蹙眉,把玩着琉璃碗来回踱步:“王爷筹备许久,本该胜券在握,如今却被贼人横插一脚,功败垂成,此事怕是棘手了。”
宣王被他戳到痛处,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可想到他说话一向如此,又硬生生忍住怒气,阴沉着脸道:“今日朝廷已经有了决议,父皇昏迷期间,由太子监国。”
墨远脚步顿住,转头看他:“若皇上一直不醒,太子的势力将会渐渐扎根,直至他彻底秉持朝政。”
宣王被他戳得心肝肺都疼,直想叹气。
墨远在他对面坐下:“王爷,我听说残疾之人是不能做储君的,比如……眼盲。”
宣王叹到一半的气顿住,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半晌后却摇摇头,沉声道:“此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更要严格保密,我身边明处的人不适合去做,暗处的人我只信任你,可是你武功早就废了……”
墨远笑了笑,风轻云淡:“我箭术还在。”
宣王一愣,双眼光芒大盛,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握他手:“当真?”
墨远不着痕迹地避开,举着琉璃碗晃了晃,笑道:“王爷再赏我一碗沙冰?”
宣王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你喜欢吃,要多少有多少,我这就……”
“王爷。”王府总管汪公公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也及时缓解了宣王的尴尬,宣王立刻将目光转过去。
汪公公疾步走到他身边,躬身道:“连家堡的人到了。”
宣王笑起来:“哦?连家堡果然守时守约,来的是什么人?”
“连少堡主亲自过来了。”
宣王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脆响。
“啪——”
墨远手中的琉璃碗掉在坚硬的地砖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宣王疑惑转身,关切道:“怎么了?可曾伤着?”
墨远按捺住狂跳的心,放在桌下的手握拳又松开,随即从容一笑:“不当心玩脱了手,没事,王爷见笑。”
宣王放下心来,又因此时心情颇佳,便忍不住调侃道:“恐怕你箭术也生疏了,还得好好练一练才是。”
墨远轻笑:“王爷说的是。”
“来,与我一起去见见连少堡主。后面南下的路上可要指望他们出力呢,你得替我笼络好他,说话时注意些,可别三言两语就把人噎得开不了口。”
墨远借着袖子的掩盖飞快地张开五指,用内力吸起地上一块碎琉璃紧紧捏在手中,同时笑道:“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句冒犯的话,我一向都是将王爷视作长辈的,有时确实口无遮拦了些,不过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宣王被他这番话取悦了,在宫里受的气彻底烟消云散。
“不过……”墨远摊开手心,“刚刚不当心划伤了手,我得先去洗洗。”
宣王见那碎琉璃竟直直扎进他手心皮肉,渗出鲜红的血来,不由面色微变,抬脚就要走过来。
墨远道:“王爷快去,免得怠慢了连少堡主,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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