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家午饭吃的丰盛满足,晚饭则简单些,米粥小菜清淡舒服。
午饭后的闲聊逐流很少参与。有时谈到什么麻烦事,大家不想让他听,他总是善解人意地避开。
晚饭时只有兄弟两人,与一院暮色晚风,才好关起门来说体己话。
“我今天下午上学,看见王婶和张叔家的小儿子都去念私塾了,小流想去吗?不远,跟咱家就隔一条街。”
逐流却没像以前一样,听他哥说什么都答应:“不想去。不如自己在家念书。”
程千仞又给他添了一碗粥。
刚搬来这里时,街坊邻居来串门。见他们家只有兄弟两人,无依无靠,逢年过节还会给他们送点菜,叫逐流多跟自家孩子出去玩。程千仞也想让弟弟从此有个正常童年,但是逐流早慧,玩了半日就回来,撂下一句“幼稚无趣,浪费时间”,又回屋看书了。
程千仞便想送他出去念书,可是离家最近的私塾里,都是街坊邻里的孩子,先生讲的也浅显,哄着教点诗歌儿歌。逐流上过一次课,再不愿意去了。
从此逐流在家自学,有疑惑便问他哥,程千仞答不上的,就去问学院的先生。对于自律的孩子来说,这种学习方法最高效。
但是程千仞今天旧话重提,是有其他的考虑。
逐流明年就要进学院,他该学着与同龄人交朋友。不能每天困在四方小院里看书写字,操持家务。
程千仞想,这么好的孩子,正常童年是没有了,以后做个呼朋唤友,恣意风流的少年人总可以。
“不想去附近的私塾没关系,我打听过,城南有家私塾不错。先生教的很好,只是上了年纪,每天讲半日课。你可以午睡起来之后去,我下午放学去接你,咱们一起回家。怎么样?”
逐流放下碗:“什么时候去?”
“你要是愿意,下月就去,也好为来年春天的入院试做准备。”
逐流仰头看他:“要交很多束脩吗?”
城南多是高门大户,贵人云集,最好的店铺酒楼都在那里,东西卖的也比别处贵些。
“谁教你操心这种事儿,哥有钱!”程千仞笑起来,“那就这么定了,过几天等我休沐日,我们去锦绣庄,给你添两套新衣裳。”
“哥哥忘了,年前置办的冬衣棉袄时,就给我买了两套春装,一直压在箱底,还没来得及穿。”
程千仞没忘,家里多少家当,他记得最清楚。
“今春肯定出了新样式,再添两套也不多啊。”
要去新环境交朋友,人靠衣装,总不能让逐流被别的小孩看轻。不该省的地方,就是不能省。
吃饱喝足后,大事也说定了,程千仞心情舒畅地去洗碗。
收拾完院子,又打了一套健体拳。在东境时他养成的锻炼身体的习惯,来了南央城也没有变化,早晚各一套拳。晨起困乏或读书久坐,也要起来舒活一下筋骨。生病误事费钱,是病不起的。
忽然道了声‘糟糕’,回屋拿了旧剑便要走。
逐流闻声追出来:“天快黑了,哥哥要去哪儿?”
“前几天城里戒严,东家不让我过去,这次我也差点忘了。没算的账本都要攒破天了。”
程千仞回头,只见逐流站在一片浅金的余晖里,仰起小脸看他:“那你早点回来啊。”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击中,他没忍住摸了一把弟弟的头。
***
天色将暗,淡淡的冰蓝转向墨色,掩过西天金红交织的霞光。
程千仞提着剑往西市走,有的店铺闭门落锁,收摊归家,也有酒馆赌场刚挂出招旗,开始揽客。路边屋檐下的灯笼被次第点亮,暖黄的光照亮石板道。
正是暮春时节,吃面的客人都爱坐在街边。树荫如盖下,凉风送来草木清香,很是舒服。店里反倒没人坐。
程千仞眼看着东家给客人端了面,又瘫回柜台后的摇椅上。
他把旧剑靠墙放好:“东家,我来看账了。”
东家懒懒的应他一声。
柜台后空间狭小,两个人难免挨挤,程千仞便取了账本和算盘坐在方桌前算起来。
清脆的算珠敲击声在店里回响。不觉间天色全暗,客人们都吃完走了,门口的谈笑声散去,他的帐还是没算平。
程千仞眉头紧皱,喃喃自语:“怎么回事,账实不符,差了四两对不上。”
柜台后响起一道声音:“我今天拿了四两银买酒,没记上去。”
程千仞差点扑上去拎起他衣领猛摇:长点心啊我的东家,那么贵你绝对被人坑了,我们一个月挣不了几个四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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